“叶姑娘。”
“多谢少夫人愿意给我们这些卑贱之人一处安生之所。”叶香是识字的,家中算是个小书香门第,从她的言语之中便可看出些不俗来,这些姑娘也以她为首。
“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姑娘不必感谢。”贺灵珊道。
叶香笑了笑,十七岁的姑娘原本还带着天真,如今也在这场灾难之中迅速脱胎换骨,眼里带着沧桑来。
她说:“少夫人好意,我们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您也是受害之人,我们没有理由一直享受您的照顾和庇护,我们……”
她忧郁起来,回头看了眼众多姐妹,后者都已经放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叶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叶香咬了咬唇,脸上一红,欠身道:“我们能不能也为少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
魏国公府,三松堂
魏国公道:“詹少奇已经押回京城三天了。”
“大理寺的口供不是没有拿到吗?”贺惜朝问。
“有没有口供重要吗?罪证确凿的事情,可是皇上的意思没有口供,便不定罪。”魏国公看向贺惜朝问,“你说该怎么办?”
贺惜朝端起茶,不急于喝,只是垂眸小小地吹散热气,然后道:“皇上在拖,他并不想杀詹少奇,更别说溧阳长公主了。”
魏国公闻言眯了眯眼睛。
“昨日,溧阳长公主托守将送了一样东西给皇上。”
“什么?”
“詹少奇的长命锁。”
“你怎么知道?”魏国公问。
“太子殿下就在边上。”贺惜朝理所当然道。
魏国公沉吟道:“老夫记得当年詹驸马逝世之实,长公主已有身孕八月。”
“那锁是皇上送的,正面刻着福寿绵长,反面则是安康一世的字样,非常美好的祝愿。”
闻言魏国公叹道:“长公主好手段,现在才拿出来。”
宗亲已经一同去皇上面前求过了,然而效果不佳,不仅没有说动皇上,还被斥责了一顿。
那个时候,长公主居然也没有将这个底牌给交出来。
一直到如今,士林的联名上书已经呈到帝王跟前,御案被弹劾求杀了詹少奇的奏折给淹没,天干帝几乎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那一块长命锁才被人送了过来。
詹驸马是为帝王挡箭而死的,那时候长公主即将临盆。
她是天干帝的胞妹,比广亲王都要亲近,夫婿又是帝王的救命恩人,天干帝本就对她有愧疚。
天干帝也是人,他也有远近亲疏。
若不是现在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看着天子裁决,可以想象如今的长公主和詹少奇已经平安无事,最多一个禁足罚俸,一个贬斥出京,等风声过后,求一求就能回来。
皇亲国戚的好处便在于此。
“幸好皇上还算是一位明君。”贺惜朝道。
明君,就不能枉顾天下之声任性而为,不能将那上百条人命不当做一回事。
所以帝王为难,不拿口供不愿裁决,无可奈何之下,拖字诀。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魏国公问道。
话语几句,茶水已经见凉,贺惜朝这才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道:“不怎么办,就顺着皇上的意思拖着呗,横竖这个局面皇上是不能轻易放过她们的。既然我们没打算逼着皇上杀了詹少奇,拖再久一些无妨,倒是长公主的亲情牌不知道还能打多久,打完了她就只剩下着急了。”
贺惜朝喝完茶就站起来:“我去看看姐姐,就回去了。”
魏国公点点头,没有留他。
三松堂门口,芍药正等着,看见贺惜朝出来,便上前欠身道:“惜朝少爷,小姐有事想跟您商量。”
“带路吧。”
魏国公府很大,不过人丁不旺,空院子还多得是,所以哪怕贺灵珊出嫁八年,她的闺房也一直保留着。
按理,如今贺惜朝算是外男,不该进后院,只是看着魏国公的态度,似乎已经忘了除名这件事,于是贺惜朝畅通无阻地到了贺灵珊的院子。
“姐姐,那些姑娘都安顿好了?”贺惜朝被迎进了屋子,茉莉上茶。
“嗯,你找的这个院子挺好,地方宽敞,又僻静,边上没人指指点点,她们也能轻松一些。不过我瞧着屋子不少,还能住很多人。”贺灵珊道。
贺惜朝点点头:“以后人会慢慢多起来的。”
贺灵珊不解:“为何?”
贺惜朝看着她笑道:“难道姐姐做善事就只针对秋园的姑娘吗?天下苦命人那么多,女子占了大半,姐姐就不希望帮助更多像这样无家可归,受人欺辱的妇人?”
贺灵珊闻言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贺惜朝笑眯眯的脸,接着心底沸腾起一股热血来,整个人都激动了,她站起来问:“惜朝,我能吗?”
贺惜朝歪了歪头:“为什么不能?姐姐不是已经在开始做了吗?”
“可就二三十人我的确能帮助的过来,然而人一多,我怕是有心无力。”贺灵珊说完,神情之中带着一丝泄气,她将叶香的话告诉贺惜朝,“叶姑娘这么说,并不是因为真心想为我做什么,只是害怕若无所事事,将来某一日我不会再帮助她们的时候,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贺灵珊见贺惜朝正认真倾听着,便继续道:“惜朝,虽然我不介意养着她们,可是诚如叶姑娘所说,这并非长久之计。若是一个两个,我倒是能收在身边做个丫鬟,可是人这么多,又都是这么……尴尬的过往,我怕会有闲话出来,她们也未必愿意见人。”
贺惜朝听了颔首道:“这位叶姑娘倒是有些见识。”
贺灵珊嗯了一声:“她也是个苦命人,本来能过得挺好,都是詹少奇这个畜生,毁了人一生!”
贺惜朝于是不再多问了,只是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既然建议姐姐这么做,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贺惜朝从来没让贺灵珊失望过,他这么一说,贺灵珊便放下心来。
“我在正大街寻了一个铺面,将来作为这些走投无路的妇人寻求帮助的地方,已经在开始修缮了,以后交给姐姐打理。”
贺惜朝的动作之快,简直出乎贺灵珊的想象,她哭笑不得地说:“我都还没摆脱詹少奇,是不是太早了些?”
贺惜朝闻言挑了眉,自通道:“早晚的事。”
贺惜朝没有久呆,只是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贺灵珊的院子。
不过他刚出来,脚步便顿了顿,眉眼一斜,目光直朝一颗大树后鬼祟的影子而去。
“像是大少爷身边的小厮。”送他出来的芍药不确定地说。
贺惜朝一听,顿时笑了,于是抬起手对那小厮招了招。
后者惊讶地睁了睁眼睛,不知道该过来还是直接逃走。
“过来,带句话给你的主子。”贺惜朝笑眯眯地说。
最终这个小厮还是慢慢地走过来,低头恭敬地行了一礼,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贺惜朝带着笑说:“詹少奇这边结束就该轮到他了,问问贺明睿准备好了没有?”
他说完便带着阿福慢悠悠地离开了。
小厮顿了顿,接着撒开丫子往玉笙居跑去。
第293章 左右为难
第二日的朝堂上, 大理寺卿照旧汇报秋园一案的进度:“皇上,所有涉事官员已经全部画押, 只有詹少奇还未交代,按理本案人证物证皆在……”他顿了顿, 抬头看了眼天干帝, 继续说, “詹少奇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
“皇上, 此案已经拖了许久,不能再等下去了,请皇上圣裁!”这时,一位言官出列上奏道。∫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他一起头, 大臣们纷纷按耐不住,跟着附和道:“詹少奇结党营私, 目无王法, 残忍杀害无辜百姓,手段之恶劣,情节之严重,其罪当诛, 恳请皇上为枉死之百姓伸冤!”
“请皇上为枉死百姓伸冤!”
天干帝冰冷的目光在旒冕珠帘之后, 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收紧,但他未出一语。
“父皇, 詹少奇虽罪该万死,可詹驸马为国尽忠,只有这一个血脉, 请看在这个份上饶了詹少奇一命吧!”这时,萧铭突然跪了下来,对天干帝磕头道。
他的求情立刻引来了另一帮勋贵大臣跟着一同下跪:“请皇上开恩。”
萧弘站在前排,明显看到天干帝的手松了下来,心里不禁一叹。
然而胡阁老却出列道:“礼亲王此举,将无辜百姓置于何地?将大齐律令置于何地?难道就因为皇亲国戚,这一百多条人命就白死了吗?”
“詹少奇之错,自可以严惩,但法礼不外乎人情,只求父皇绕过一命。”
萧铭此言一出,立刻赢得宗亲大臣的赞同,于是分成两派的朝堂顿时又再次吵作一团。
清流文官对抗勋贵皇亲,其余作壁上观看热闹,这几日的朝堂都是如此。
“太子殿下,请您说句话吧!”终于火烧到了萧弘这里。
这一声直接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就是天干帝都直直地看着他。
萧弘抬起一根手指摸了摸鼻子,很显然帝王根本不想杀了詹少奇,他说不说没什么用处,他很无奈地问:“除了这件事,诸位大人还有其要事禀告的吗?”
见没有一个人回答,于是他说:“没有就退朝吧。”
天干帝回到清正殿,宫女太监齐齐忙碌起来,替他更衣倒茶,又轻声地退下去。
这次萧弘没有脚底抹油,而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到了清正殿。
“弘儿,你看看吧。”帝王示意黄公公将一个精致的匣子给萧弘。
萧弘开启来一看,里面躺着一枚金簪,顶端雕刻凤首,口中含着一枚翠玉,做工精湛,不过样式看着似乎有些古旧。
萧弘握在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天干帝:“有什么深意吗?”
“这是母后的陪嫁之物,临终前插在发髻上,后来赠与了溧阳。”
“噢……”萧弘瞬间了然了,他将簪子放回了匣子里,顺着话道,“皇祖母临终前请您多多照顾姑母,是吧?”
“溧阳心高,好胜,可叹她年轻守寡,拉扯独子,你为亲兄,自当照拂。这是母后临终遗言。”天干帝道。
萧弘顿时默然,心说怪不得今日他爹差点失态。
“弘儿,你给朕想想该如何是好?”至今未表态,天干帝知道士林之中已经对他这个皇帝起了微词,只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真正的大义灭至亲,哪儿是那么容易?
“父皇想给詹少奇一条生路。”萧弘虽然是一句疑问,然而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如今殿内就这父子俩,天干帝于是轻轻点了头。
“三弟的理由,您不采用吗?”詹驸马尽忠,望留存血脉,网开一面。
天干帝道:“为大齐尽忠者何其之多。”
天干帝虽然是这么想的,然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