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对视一眼。
荔王看一眼他周身溅血模样,视线停留在他完好的手臂上,打量完后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太子垂着手任他打量。
荔王胳膊一动,似乎是想伸手,但是被侍卫紧紧压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杀意昭然的脸。
太子慢慢攥紧拳。
“太子。”皇帝在里头唤了他一声。
荔王仍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太子盯着他泪痕交错的脸还有微微散乱的头发。
二人分毫不让盯着彼此,一个是强装镇定,一个遍布杀意。
皇帝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下沉不少,“太子。”
太子闻其声,身却仍旧未动。
他攥拳的一手肌肉线条紧紧绷起,状态极佳立刻挥手便能取人性命。
皇帝猛地咳嗽起来。
嗓子里似乎压着石头,声音非常闷且浑浊。
守在旁边的小太监给呈上温水,送服进去,才停下来。
“太子。”皇帝咳着,第三次叫他。
太子转身朝着室内走去,押解侍卫松一口气,将荔王立刻押出门去。
太子跪在床榻前,“父皇。”
皇帝深深看着他。
“儿子回来晚了。”太子又道。
随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躺在床上,侧脸凹陷,头发稀疏松松束在头顶。
唯有鼻梁骨头坚硬,仍旧挺直站立。
他怔怔盯着不远处的太子,眼中已经迷蒙一片。
“还好,”他不敢眨眼,似是自言自语,轻轻道:“朕,没有……失去你。”
第55章
太子起身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皇帝老态龙钟模样。
他走时,虽然皇帝已经显出病态疲累模样,不过半月而已,就成了这幅枯槁模样。
太子垂着头,沉默不语。
皇帝:“伤的重吗?”
太子不答。
皇帝叹了口气:“朕以为,见不到你了。”
太子喉结一动,咽下半句话,放缓了声音,“儿臣接到母后口信即刻往回赶,却还是回来晚了,叫父皇母后担忧。”
他只口不提受伏击和城外情景,皇帝看着他身上血污和腰上伤口,知道这一路必然十分艰难。
看着他自责模样,欣慰笑了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太子看着他稀疏眉目和花白头发,皱眉问道:“负责父皇身体的太医是谁?”
站在一旁躬着腰身的赵仲和许灼跪在了地上。
许灼呐呐不敢言,抬起头看了一眼走进门来的皇后。
太子随着他目光一起看过去,皇后一愣。
他随即移开目光,垂下眼睫,眼中酝酿杂乱情绪。
“你母后……是个好母亲。”
皇帝轻轻道:“若不是她叫你回来,恐怕父皇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太子抬眼看向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扶在耳边,另一缕挡住微微发红的眼角,交错间露出乌黑瞳孔,眼神中的情绪转瞬即逝。
“……儿臣知道。”他回答道。
皇后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二人。
成芸抬头一看,她眼泪已经又流了下来。
与刚刚不同,此次汹涌且无过多激动情绪,眼泪却顺着苍白面庞不断淌下,一会儿就将身前衣襟打湿一片。
皇帝也看着他们母子,吃力的抬起手来,皇后立刻上前,握住那手。
两手紧紧相握,又艰难的抬起另一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皇帝沉沉唤一声:“太子。”
“儿臣在,”太子低声道:“父皇请讲。”
“荔王已经压到刑部大牢,此次宫中动荡就交给你主审,只有一样,务必给将军府一个交代。”
太子一顿,没有问将军府的事情,捧手回应,“儿臣遵旨。”
室内外听到的人皆是一惊。
皇帝刚刚同荔王还说给他机会,此刻却将审判事交给太子。
守在窗外的李元昆站在阴影处垂下眼皮。
他五指收紧深深掐入掌心。
帝王多疑、无情,杀伐果决。
刚刚单留荔王在室内安抚,只为拖延时间等待太子归来。
太子回归,无情的帝王便露出本来狠戾面目,将此案交给太子主审,这不是明着偏袒皇后,想要置荔王于死地吗?
鲜红血液自掌心溢位。
李元昆初觉疼痛,猛地松开手。
他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双♪唇启开一隙,深深吸一口复又吐出去。
室内皇帝深沉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清晰且不容置疑。
“朕在位二十有八载,险遭宫中荡复,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历数昭明,朕年迈历精之数既终,信可知矣,今退位,禅位于太子,望尔名播于无穷,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说完这话,他阖上眼,闭眼瞬间瞄了一眼皇后。
“找礼部择吉日上天坛,登基即可。”他最后道。
皇后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成了雕像。
太子没有立即应声,他眉头微微耸起,看着面前二人。
皇后侧头看着他。
太子目光幽暗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皇后不堪重负,避开目光,转过头看着皇帝闭上的眼和不再冷硬的面庞。
皇帝呼吸渐匀,胸膛微微起伏。
良久,太子跪在地上,深深叩了三个头。
他似乎有了决定,抬起头,腰背挺直,低沉声音道:“儿臣,遵旨。”
寒翠宫中无人敢动。
外头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受伤的宫人很多,太医院忙不过来,请旨问是否能将一位太医放回去帮忙。”
皇帝沉着脸点一下头,“赵仲留下即可。”
这静止局面被一语打破。
许灼眼珠环视四周,告退回太医院。
临走之际皇后看他一眼,那眼神许灼见过两次。
一次是决定给皇帝用药之时,一次是赵仲不肯给皇帝服药,皇后威胁要他命时。
然而赵仲妥协了,因此没有保下一条命。
许灼也不知沾了什么霉运。
简直毒奶一个,奶谁谁成功不了。
他当即对着皇后重重一点头,眼中含义呼之欲出:娘娘放心,下官嘴很严!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
皇后一眨眼,由他退了出去。
此次宫变雷声大,雨点小。
以暗杀关键人物为主,因此动乱被压下去的很快,没有在宫外掀起太大波澜。
太子自出生便由无数德高望重的大师定下顺风顺水的命数,此次作为这场阴谋里最要紧的人物,刚一进宫,宫中一切却都已尘埃落定。
再次应了顺风顺水的命。
十分戏剧化。
皇帝咳嗽两声,嗓子里似乎压着棉花,非常沉闷嘶哑。
赵仲上前检视,皇帝闭着眼道:“太子先退下,我有话同你母后讲。”
赵仲检查完毕,答:“气血上涌,冲击胸部、脑部,要万分小心调理。”
皇后盯着太子,眼中之情非常不舍,口中含着千言万语要说。
太子半垂着眼,余光瞟了一眼他二人交握的手。
“父皇、母后,儿子先回去换身衣裳。”他告退道。
皇后想了想,转头看着皇帝,嘴里交代:“叫太医处理一下伤口。”
“儿子知道。”
太子群人拥簇出了寒翠宫内室的门,转眼发现李元昆站在最靠边的阴影里。
不知道晒了多久了,额头尽是汗珠。
“将他抓起来,一并关到刑部大牢。”太子面无表情道。$$思$$兔$$网$$
大太监悄悄对着太子解释:“皇上之前吩咐,只关荔王一个就行,小王爷就不必关了。”
“荔王也解释了,此次进宫救驾行动全是他一意孤行,同小王爷没有关系。”大太监再次解释道,并加了一句:“皇上也应允了。”
太子看着大太监。
大太监也看着他。
“有没有关系审过才知道,仅凭一张嘴怎么判定?”太子问。
他说着话,伸出手来掸了一把自己的衣裳。
态度十分随意,语气却十分沉甸甸。
根本没有留出商量的余地。
大太监立刻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皇帝金口玉言刚刚已经禅位于太子了!即便还没有行登基大典也未册封,不可即刻称呼为‘皇帝’。
但是这称呼用来再喊别人也十分不妥当了。
即便是一刻钟之前刚刚睡着的先帝也不成。
他立刻附和:“正是正是!”
挥手叫人来,将李元昆压住。
李元昆不动不挣扎,任由他们将自己绑了,站在原地看着太子。
太子一身血污,气势却不容忽视,坦然同他对视。
李元昆咽下一口口水,湿润了一下干涩的嗓子。
却什么都没有说,顺从跟着侍卫走了。
太子看着他背影,眯了眯眼。
“您去太医院吗?”大太监看了看他的伤口。
太子:“不必跟着。”
大太监跟着也不是,即刻停住脚步也不妥。
便站在原地焦急望着他。
太子一招手,乌达凑上前来,紧紧走在他身侧。
大太监侧头望着,觉得这新皇喜怒无常,十分不好伺候。
因此不敢追上去,跺了跺脚,又折回了寒翠宫。
“殿下,”乌达伤口包扎完善,微微瘸着一条腿,小声问道:“荔王闯进宫来试图篡位,人证物证俱在,为何不立刻捉拿判罪?还要多此一举关押审审,若是他不认罪,该怎么样?”
太子走在前头,旁边跟着的人都眼鼻观心,不敢听不敢言。
他也不怕别人将话听去,开口随意道:“宫中无人,若是惹急荔王,难免被他咬一口。”
“是怕他狗急跳墙对皇上不利吗?”乌达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觉得皇帝这番操作太突然了。
历代都是等驾崩后,太子顺位,他却还活着就禅位了。
即便病重难以起身。
可这也太匆忙了些。
大可以先写好传位昭书,慢慢交代事情也可。
为什么一下子就传位了呢?
“父皇是在为我回宫争取时间。”太子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宫道说。
宫道经过打扫洗刷,血污尽数除尽,只残留着些许水渍还未晒干。
人走在上头不似平日夏天的燥热,十分凉爽。
太医院。
宋春景进隔间换了备用衣裳,出来后坐在自己的桌子旁慢慢拆绷带。
刘子贤看了他一会儿凑过来瞥了他手一眼,“还没好呐?”
宋春景眼也不抬朝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刘子贤坐在他对面,“我帮你吧?”
说罢也不等人答应,立刻取过药和干净纱布来。
“我的娘唷,这得多疼啊?”他表情扭曲的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吹了吹手心的伤口处,“你怎么搞的,弄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