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
侍卫太监宫女呼啦啦跪了满地,也不知从哪里传出“噗嗤噗嗤”压抑不住的闷笑声,大家低着头面面相觑,想不通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这样大胆。
皇帝和皇后一眼就看到了几乎被泥糊得看不出五官的太子,饶是他们一路过来已经听禁军禀报了大致的情况,见到眼前的情形还是被深深震惊了。
碧波荡漾莲叶田田的太液池此刻像是农家里被炸开过的鱼塘,乌黑的泥淖翻腾其上,红花绿叶枯的枯,断的断,沿着池子到岸边零零落落洒了一地的莲藕莲子和碎叶残枝。
皇帝惊愕得一塌糊涂,到底还是先关心太子的安全:
“太子怎么样了?传御医没有?”
“咳咳咳咳!”太子咳出满嘴的泥,他的眼睛也被污泥糊得睁不开,只隐隐约约看到视野中密密麻麻跪满了人,太子平生从未出过这样大的洋相,储君威仪荡然无存,他声音嘶哑,委屈万分,“儿臣……儿臣无恙……”
皇帝再问:“凤十一呢?听说也一道落水了,人呢?”
十一刚想抬起头,秦殊却按住他的脑袋:
“父皇,十一郎受了很大惊吓,请容儿臣先带他回府去……”
“回什么府?先送到昭仁宫去,叫两个太医也一并看看!”
“咳咳咳咳,”太子已经咳得气若游丝,根本没有力气找寻十一的身影,他也不晓得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此刻正在秦殊怀里笑得直发抖,他脑子已经发起了热,有些晕晕乎乎,却还记得自己的执着,“父皇……让十一郎……和儿臣回东……咳咳咳……”
一直沉默的皇后蓦然厉声喝:
“何常!你送太子回东宫!徐傅山,你留下,给皇上和本宫详详实实,说明情况!其他人全都退下!”
徐公公应声:“是!”
太子迷迷瞪瞪地喊:“母后……”
何常一溜小跑到太子身边,一边让人抬起太子,一边借着用自己的帕子给太子擦脸,轻轻捂住他的嘴。
闲杂人等一一退去,御花园中只留了帝后的贴身宫人,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徐傅山,还有秦殊和始终闷在他怀里一直没有见人的十一。
皇后虽然立时阻止,然而皇帝还是听清了太子的呓语,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后,面上未动声色,但是眸光已经明显冰冷。
御书房里还跪着个国舅,御花园里太子又闹下这一出,皇帝心如明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国师进宫的事皇帝并没有刻意瞒下,即使皇后自己不探听,皇帝也会和她再商量关于靖王和凤十一的婚事,但是皇帝愿意和皇后商量是一回事,皇后自作主张,甚至太子迫不及待自己出手,这都让皇帝心生不满。
秦殊开口道:“母后要问话,那也让十一郎洗漱干净了再回来,天虽然热,池子里却凉,他身子弱,这样站在风里头,怕是吃不消。”
皇后的气息起伏有些急促,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凤十一中意的分明就是秦殊,太子这个蠢货,眼瞎心盲不说,还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可恨自己和国舅为他这一番绸缪非但没能达到目的,反而让皇帝疑心上了!
她强自按捺住心头怒火,决意先解决眼前局面。
既然凤十一跟太子不可能,那也绝不能让他嫁给秦殊。
皇后恍若未听见秦殊的话,自然也不许他们离开,淡淡的目光看向徐公公,皇后缓声问着:
“徐傅山,今天你一直跟着太子,前情后果你最是清楚,原原本本给本宫说出来,太子是怎么落的水?”
皇帝微蹙眉,却没有阻止皇后。
徐傅山趴在地上,先是叩了个头,沉吟了一下,开始说道:
“回禀陛下,娘娘,今儿天气好,又是休沐日,奴才一早陪着殿下来御花园中散步,正碰到凤少爷坐在这小亭里,殿下和少爷聊了几句,凤少爷说想吃莲子,还要自己亲手摘的莲子,约殿下与他一同采莲,还说要和殿下赌金子……”
徐傅山说的这一段倒句句属实,皇帝却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皇后扯起嘴角,冷声道:
“凤十一是钦赐的靖王妃,太子见到长嫂却不避嫌,还在深宫大内行赌/彩之事,简直荒唐!”
“娘娘,”徐傅山赶紧道,“非是太子殿下不避嫌,这其中还有另一桩隐情在。
靖王爷回京那一天,凤少爷曾经在城外与太子,靖王,宁王殿下结伴同行,那时凤少爷管太子殿下叫‘哥哥’,昨天在马场上,凤少爷也曾经与殿下一同观看马球,这两次,靖王殿下也是在现场的,王爷,奴才所说可句句是实吧?”
秦殊沉着眸子,没有说话。
徐傅山继续说道,“昨日在马场,凤少爷和靖王殿下起了争执,似乎是殿下取走了少爷什么东西,少爷问殿下讨,殿下拒不肯还,太子看靖王与少爷起了龃龉,原是想劝来着,却因日头太毒中了暑,提前回宫了,皇上和娘娘也是晓得的,奴才那会一回宫就禀报过了。”
皇帝点了点头,眸光掠过秦殊怀里那个始终没有抬头的人,隐隐多了一丝审判。
“太子殿下今儿偶遇了凤少爷,原是想劝一劝少爷莫要与靖王殿下置气,之后就回到了奴才先前说的那一段,殿下还未来得及多说,他二人就赌起了采莲子,殿下跟奴才说,若是他侥幸赢了少爷,便要请少爷去东宫坐一坐,好好说和说和他与靖王,然后他二人到了湖中心,原本殿下采得好好的,却被池子里的青蛙给惊着了,殿下就掉进了水里,许是凤少爷看了着急,就跟着一块跳了下去,”
徐傅山顿了顿,最后说道,“殿下是熟识水性的,那池子又浅,原本不至于溺得这样严重,反是身子薄弱的凤少爷安然无恙,上岸来的时候精神十足,奴才斗胆猜测,太子殿下许是为了救护凤少爷,才落成这样……”
“这,就是所有事情经过了。”
皇帝看着秦殊,目光已是极为深沉:“殊儿,徐傅山的话可属实?”
秦殊几乎咬碎了牙,徐傅山这番话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偏偏说的还都是表面上的事实,而把真实的动机全都轻描淡写掩盖了过去。
他不能否认字面上的事实,那些事都有众多人证,但他如果承认了,在皇帝看来,就是凤十一先勾/引的太子,此刻十一又跟他这样亲近,这一个少年郎竟是扒着两个嫡皇子,这是皇家大忌!
皇帝的逆鳞是江山和子嗣,若是皇子为美人而兄弟阋墙,这是最不能为他所容忍的!
一个美人,牵动太子和九珠亲王相争,十一身负的凤命,竟在这一瞬间被扭曲成了红颜祸国!
秦殊依稀还记得,少年学史,皇帝考校他,前朝有一位女帝,幼时有一位相士给她看相,说她命有飞龙可登九五,后来那女子入宫,侍奉两任帝王,两个皇帝都有无数机会可以杀她,最后却总是阴差阳错。
当时皇帝问秦殊:“若本朝有这样一位女子,殊儿以为该当如何?”
那时候的秦殊接受的都是帝王之术,理所当然地回答:
“宁错杀不错放,纵有天命既定,也有人力可扭转乾坤!”
谁能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如今皇后竟生生将一个不谙世事毫无野心的十一郎逼到了这个地步!
秦殊从来都知道,他这个母后是位奇女子,连她安置在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在关键时候竟然都能这么得用!
若论揣测帝心,谁能敌得过这位皇后娘娘呢。
宁错放不错放,皇帝心里若是埋下了这个猜忌,不可能放过十一。
秦殊闭了闭眼,心里的恨意如同海啸般涌来,这个女人一次次舍弃他还不够,还要来抢他的十一郎,抢不走,就要毁掉他的十一郎。
皇后……
秦殊的拳头紧握,骨节相错,铮铮作响。
十一终于察觉到秦殊激烈的情绪,他仰起头,看到哥哥几欲喷火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恨意和毁灭,他一时有些无措,往后退了一步。
秦殊却收紧了抱住他的手臂,脑中思绪电转,秦殊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扶住脸上的面具,眼看他即将摘下面具,十一却“咦”了一声。
少年的脸上满是污泥,因为在秦殊胸`前蹭了许久,此刻白一道灰一道,好像个小花猫,他依然靠在秦殊怀里,脑袋却向后转去,遥遥看着宫墙之外的远方,十一好奇地问秦殊:┇思┇兔┇在┇线┇阅┇读┇
“哥哥,此地可是有个地方叫蜀安道?”
秦殊一怔:“是有这个地方,怎么了?”
“哦,”十一半侧过身,指向西南方向,“蜀安道上有一条千年地龙即将苏醒,怕是这几个时辰内就要翻身了!”
十一声音不大,带着他一贯面对秦殊时软糯糯的腔调,却听得皇帝和秦殊同时一震,连皇后都侧目过来,三人齐声惊呼:
“你说什么?!”
“地龙翻身啊,”十一以为他们如此惊讶是不懂自己的话,便换了个他自以为更通俗的说辞,“那里马上就要大地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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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宫内的钟楼猝然响起恢弘沉厚的钟声,一声急过一声,几乎整个京城都能听到这如雷霆如擂鼓的轰然巨响。
大钟下的风铃无风自响,铃音纷乱。
天边艳阳却如残血,带出一抹暗色的红,隐隐昭示着不祥。
文武百官纷纷入宫,聚集在崇明宫内,人人不知就里,却个个面色凝重。
东南西北宫门齐开,骏马嘶昂,铁蹄踏踏,数列锦衣卫手持黄色明绢,奔赴向四个方向。
少顷后,祁连山烽火台渐次点起,硝烟弥漫着整个京城上空。
在十一说出那句足以惊天动地的话后,原本皇帝是不信的,然而这少年紧接着说:
“那龙身上还有十一台棺材,噫!龙气已尽,龙脉将毁,那个地方,不能再埋人啦!”
皇帝愀然变色,蜀安道境内有连绵千里的群峰,秦氏王朝的皇陵,正落座在群山之内。
皇家陵墓的确切地点只有历代皇帝才能知道,而晟朝传到如今不过第九代,外人根本不知道其实陵中葬了十一位皇帝。
这个秘密,包括太子靖王,甚至连皇后都不知道。
皇帝眼眸黯沉,厉声问十一:“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问的是十一为何会知道蜀安道是皇陵所在地,十一却以为他问的是自己怎么会知道马上要地震了。
“看到的啊,”十一指着远方的虚空之处,他从小在青龙神殿长大,最熟悉龙的习性,“龙首在那头,龙尾在这头,龙将醒时,龙须会先动一动……哎呀!它打喷嚏啦!”
晴空里蓦然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皇城似乎都在此时颤了一颤,皇帝和皇后的脸色彻底煞白。
皇帝气息沉沉:“凤十一,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有多严重?如果蜀安道没有地震,朕决不轻饶……”
十一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