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尚楚一顿,怎么这么贵?
哦对了,这种蛋糕是这个价的,他想起来中午那会儿还上网搜过来着,都要好几百,他不舍得花这么多钱所以没订。
“先生?”店员见他拿着手机不动,以为他犹豫了,问道,“您蛋糕还要吗?”
尚楚脑子生锈了一样,嘎吱嘎吱地缓慢运转着。
三百多的蛋糕,还要不要买了?
他在“尚利军生日还是给他买个吧”和“这么多钱够做一次CT了还是别买了”两个选项中来回纠结了片刻,接着脑袋里“咣”一声,那台机器猛地一卡壳,他恍然想起尚利军已经死了,再也不用留着钱给他做检查给他买药了。
“要,不用打折,”尚楚扫了付款码,“原价就行,我有钱。”
“啊?”店员头回见给折扣还不要的怪人,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给尚楚包好了蛋糕。
尚楚提着一个保温杯,拎着一个生日蛋糕出了商场,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了几圈,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夜风吹在身上总归是有些冷。
他走了没多远就觉得挺累的,估计是体力还没恢复,于是在路边找了个花坛一屁股坐下,解开蛋糕盒上的红色缎带,开启精致的塑料盒,用刀叉了一块奶油,拼命往嘴里塞。
他吃得很凶,生怕浪费了这小四百块钱,一口接着一口,脸颊上、耳朵上、领口上都沾上了白色奶油,嘴里喉咙里塞满了蛋糕,噎得他喘不上气,眼眶里迅速涨起了生理泪水。
尚楚用力眨了眨眼,掏出那个保温杯,旋开杯盖喝了一口水,凉的,一丝热气都没了。
那老板骗人,说什么保温4时,这才多久水就凉了。
他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就凉了,怎么就凉的这么快?
尚楚一把扔开保温杯,用力吞咽着喉咙里卡着的食物,食管像要爆炸一样的难受,他一手掐着自己脖子,把嘴张到最开,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蛋糕咽不下去,热水是凉的,尚利军也死了。
就这样?就这样死了?
摔成了一滩烂肉,连一件体面点的衣服都没有,甚至人字拖还掉了一只,尚利军就这么草率地死了?
他凭什么就这么死了,明早的专家号多难挂他知不知道,外面欠了多少钱他知不知道,每回的进口药有多贵他知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留下一屁股烂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去死了?
他妈的凭什么!
尚楚想喊却只能发出徒劳的嘶声,他双手抱着头,夜风吹得他浑身发冷,额头上止不住地沁出冷汗。
路上没有什么人,有个收摊的老大爷推着板车往回走,尚楚抬头看了一眼,用粗哑的声音问:“卖酒吗?”
大爷看了他一眼,估计是没少见这种深夜街边独自买醉的失意年轻人,弯腰从板车下层拉出一个纸箱:“啤的白的?”
尚楚想了想尚利军经常喝的那几个牌子,说道:“三立春,有没有?”
三立春是个白酒名字,便宜,度数又高,穷人都爱喝这个。
大爷那儿还剩三瓶,尚楚全要了,他用牙咬开瓶盖,仰头猛灌了一口,酒精下了肚浑身就和要烧起来似的,尚楚觉得挺舒服,风吹着冷,酒喝着热,恰好中和了。
他吃一口蛋糕就喝一口酒,到最后实在喝不动了想吐,还记着别吐在大马路上给清洁工添乱,捧着蛋糕盒子,“呕”一声全吐在了里面。
接着,他脱力一般,仰面躺在了花坛里。
尚楚知道自己醉了,他看天上挂着三个月亮,其中一个月亮里面出现了他妈的影子,是个后脑勺,头发长长的,挂在脑后甩来甩去。
“妈,妈妈......”
尚楚喊她,想叫她转过头来,他都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就不能转头让他看看吗?
哑巴的头发又粗又长,厚厚的一大把,她抬了抬下巴,刚要转过头来,那个月亮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尚楚的眼泪一下就顺着眼角滑了出来。
接着,月亮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小白?”尚楚喃喃,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不敢触碰似的,指尖颤唞着,“小白?”
白艾泽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紧紧把他搂在了怀里。
“小白?”尚楚瞳孔涣散,失神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小白?”
“阿楚,”白艾泽搂着他,“是我,我来了,别怕......”
“小白?”
尚楚知道自己醉了,知道这都是幻觉,他眼皮很沉脑袋很重,但他还是舍不得闭眼。
“是我,阿楚,是我......”
白艾泽转头吻掉他侧脸上挂着的眼泪。
“小白,”尚楚突然剧烈地喘了一口气,嘶吼着说,“我没有妈妈了,也没有爸爸了......”
第119章 月亮
在白艾泽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没见过尚楚像现在这样哭泣过,尚楚第一次毫无防备地剖开他自己,露出明晃晃的痛苦。
尚楚靠在白艾泽的肩膀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撕裂般的气声,白艾泽从来不知道尚楚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像是要把这么久以来压抑的悲伤一次性全部发泄出来,那些眼泪浸湿白艾泽的肩膀,再顺着肩颈流进他的身体里,把他一颗心脏都裹紧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除了搂紧尚楚,白艾泽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能体会尚楚有多难受,他没有办法想象看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坠亡在自己面前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的阿楚在哭,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四点四十分飞机落地,在机场去酒店的计程车里,陈风才把完整资料传给他,让他晚上熟悉熟悉,明天去市局交接由他主要负责。
白艾泽第一次拿到齐全的资讯,在车上就开始看了起来,陈风揶揄说不用这么勤奋,回了酒店晚上随便扫两眼就行。
他他第一时间翻出七年前田旺的刑讯记录,紧接着心头猛地一沉——
“二十来年前吧,我一哥们叫三虎,真名不知道,从西南山区拐出来一个Omega,让我经手找卖家,不过这人是个哑巴,实在不好出手......”
“最后卖给一个姓尚的,叫什么不知道,我们做这行的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拿到钱就行......”
“现在住哪儿我也不晓得啊,卖出去我也就不管了,不过我不久前听说那Omega死了,出的车祸好像,不确定啊......”
哑巴,姓尚的,前段时间出车祸死了。
几个资讯点终于汇集成一条完整的线索,白艾泽的眼皮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田旺就是二十年前拐卖尚楚母亲的人贩子!
田旺刚一出狱,尚利军就带着尚楚回到新阳,时间点踩得如此巧合,这其中有没有一些针对阿楚的龌龊打算,白艾泽光是假想都心惊胆战。
他顾不上许多,任何事关尚楚的事他都不愿意耽搁一秒钟,于是立即掏出手机给尚楚打电话,然而打了几次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他在半途下车转道去了新阳市局,局里人说尚楚跟队出现场了,他顺着地址立即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如果他能早一点告诉尚楚更加准确的资讯,如果他能早一点到新阳......
白艾泽不清楚这么多的“如果”会不会给事情带来任何转机,但能不能至少让他的阿楚不要这么难过。
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没有来会怎么样,尚楚要一个人面对亲人的离世,要一个人深夜坐在空寂的街头,一个人喝廉价的三立春,一个人醉倒在花坛边,一个人看月亮,他要一个人哭,一个人伤心,一个人崩溃。:-)思:-)兔:-)网:-)
白艾泽后悔了,他和阿楚生什么气呢,他和阿楚犟什么呢,他不该让阿楚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他明知道这里风大雨大,他怎么舍得让阿楚一个人来?
他此前所有的愤怒、不甘、疑惑、委屈在这个瞬间轰然崩塌,白艾泽摩挲着尚楚的头发,偏过头轻轻啄吻尚楚发红的眼尾,他后悔了。
阿楚有事情瞒着他不重要,阿楚不喜欢留在首都不重要,阿楚不愿意去西城不重要,阿楚要来新阳也不重要,阿楚不接他的电话不重要,阿楚要和他分开也不重要。
那扇敲不开的门不重要,火车上颠簸的噪音不重要,车轮饼是不是塌了不重要,风大夜凉不重要,月光冷寂也不重要。
天不重要地不重要,只有他怀里的阿楚才最最重要,唯一重要。
整个世界都化作碎片消散了也无所谓,白艾泽紧抱着尚楚,深深吸了一口气。
-
十多分钟后,尚楚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背脊也抖得不那么剧烈。
他打了个酒嗝,把侧脸贴著白艾泽的肩窝,又开始沙哑地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在风里几乎就要听不见:“小白,小白......”
白艾泽听出了他的不确定,心尖一颤,回应道:“阿楚,是我,是我来了。”
“小白,小白,”尚楚动了动下巴,脸颊依恋地在白艾泽肩上蹭了一下,接着发出了一声轻笑,伸手指着黑黢黢的夜空,“小白,你住在月亮上吗?”
“阿楚,我在这里,”白艾泽喉头一酸,“我就在你身边。”
“你住在月亮上,对吗?”尚楚顾自对着那一轮皎白的月亮笑,“小白,你来吗,我每天每天都在等你,你怎么还不来?”
白艾泽只觉得心脏被一双手猛地攥紧,疼的他喘不上气,他捧着尚楚的脸:“阿楚,我来了,是我。”
“我有听你的话,我是最乖的,”尚楚脸颊通红,乌黑的睫毛湿漉漉的,他醉得很厉害,眼神迷茫,像是看到了白艾泽,又像是没有看见,“我早睡早起,每一只小熊都能给我作证,小白,我好......”
尚楚哽咽了一下,一滴眼泪在下睫毛上挂了一会儿,“啪”地打在白艾泽手背上。
“我好想你......”
白艾泽喉头一哽,几乎要说不出话。
“我知道的,阿楚,我都知道。”
尚楚伸手摸摸白艾泽的脸,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亮,三个小白。”
“阿楚,”白艾泽说,“你喝醉了。”
尚楚好像没听见,醉醺醺地晃了晃脑袋,突然垂下脖颈,额头抵著白艾泽胸膛。
“我妈妈死在这条街上。”
白艾泽一愣。
“就在斑马线旁边,”尚楚轻声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她开家长会,我、我是第一名,有奖状的,别的同学笑她不会说话,我觉得丢人了,我不和她走在一起,我离她好远啊......有个人踢我,说我是哑巴和酒鬼生的小孩,我很生气,我打他,我们一直喊一直喊,他们说哑巴孩子打人了,还说要把哑巴孩子送去坐牢,我妈妈转头来找我——”
“阿楚,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