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名,眼神即将触及第十七名那个人名时,他目光微闪,眼睫颤唞了几下后还是挪开了视线,双手插兜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宣传栏背后其中一人说:“哎,白艾泽那事儿你听说没?”
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撞进耳朵里,尚楚心头猛地一跳,喉头又涌起了那股熟悉的酸涩感,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害怕看到那个第一名,他是害怕听到、看到和“白艾泽”这三个字有关的一切。
尚楚转身想走,又听见另一个人问“白艾泽?他不免试推荐去西城了吗?还能有什么事儿”,他脚步不自觉一顿,垂头看着脚尖,大脑告诉他要赶紧走,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停在了原地。
“我舍友前天去办公室找导员,刚好遇见白艾泽在里头,他就猫窗户底下偷听了几句,你知道白公子说什么吗?说他不想要西城的推荐名额!”
“不是吧?这放出来都要抢破头的东西,他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想的这是?”
“谁知道呢,也许像他这种天才,就喜欢自己考进去才有成就感......”
“也许他是想把这名额让出来呢,反正他自己去选拔也稳进,不如给其他人多个机会。”
“让出来能给谁啊?难不成给尚楚啊?让出去个第一名还不够?你当白家二少爷是慈善家呢吧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外走,尚楚立即侧身闪避到一边的柏树之后,直到他们走远才出来。
即使他早知道别人都是这么看他的,但他还是难受。
他的第一名是白艾泽让出来的,即使他拿到了推荐名额,也是白艾泽让出来的。
因为白艾泽太亮了,所以在他身边就一定会变得黯淡无光。
尚楚有多依赖白艾泽、多离不开白艾泽,他就有多害怕别人把他的名字和白艾泽放在一起。
他在这样的矛盾中感到了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尚楚抿了抿唇,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把成绩单上“楚”那个字漏出来的最后一撇也划掉。
-
进了寝室楼,尚楚在楼梯上遇见了从四楼下来的白艾泽,两个人一上一下都愣了一下,这是他们自那天医院后第一次见面。
很快,尚楚就仰头,对白艾泽露出了一个有些许僵硬的笑容,白艾泽抬手想去牵他,尚楚状似不经意地把双手背到身后。
白艾泽伸出的手掌僵在了空气中,尚楚十指绞得很紧,拇指重重按着虎口,笑笑说:“我上楼。”
白艾泽定定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尚楚和他擦肩而过,白艾泽突然喊他:“阿楚!”
尚楚身形一顿。
白艾泽看着他的背影,他是真的瘦了,T恤套在身上空空落落的,肩胛骨显出一处明显的突兀,右手食指上胡乱包了个创可贴,也不知道是怎么伤着了,他消毒了吗,大热天的伤口闷在里面会不会发炎,有没有记得不能沾水......
白艾泽有很多话想说,他一手扶着栏杆扶手,五指收紧,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下周一就开始选拔了,周末我们一起训练,好不好?”
尚楚的指尖止不住地抖,他把双手插进裤兜,努力挺直后背,张嘴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嗨呀不用,没什么可练的。”
接着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楼道里忽然吹来一阵风,从尚楚的T恤下摆灌进去,把上衣下摆撩起,尚楚想把衣服扯平,要伸手才发现自己双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白艾泽看见他露出来的一截腰,瘦的好像一掐就能掐断,原先尺寸正好的运动裤也显得大了,腰侧扣了两个长尾夹。
这才几天没有陪在他身边,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白艾泽喉头一紧:“你......”
尚楚却打断他的话,快速说:“你等一下。”
他跨步上了四楼,在寝室门口发现地上放着一个新的保温桶,他进屋把另外两个小桶也一并拿出来,抱着放到白艾泽手里。
“以后别弄了,”他对白艾泽笑了笑,“私用电器违规了,收了吧。”
三个保温桶都是沉甸甸的,里面东西一点没少,白艾泽缓慢地抬起头,盯着他微微战栗的眼珠:“什么意思?”
“没,”尚楚视线下垂,又迅速把双手插进口袋,低声说,“别麻烦了。”
说完后,他转身就跑,一步跨上去三个台阶,就像是害怕面对什么所以落荒而逃似的。
进了寝室,尚楚“砰”一声合上房门,胸口传来阵阵刺痛,好像有人拿了一把铁钩子,一下一下地剜他的肉。
他背靠着门,张着嘴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接着嘴里漫开一股血腥气,他抬手一抹,流鼻血了。
流血了流血了......
尚楚舔了舔嘴唇,强迫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鼻血身上,流血了应该怎么办?
对,止血,先止血。
他双手胡乱在身上摸索着,眼神一定,看见了食指上包着的那个创口贴,他昨天晚上在小树林抽烟被烟头烫了一个口,回来路上去小卖铺买的,五毛一个,他就买了一个。
创口贴可以止血啊!
尚楚这么想着,把手上的创可贴揭了下来想贴在鼻子上,但二次使用的胶面早就没了黏性,他怎么也没办法把东西固定住,只能慌乱地任由鼻血一直淌。
算了,不管了。
他再次把创可贴包回自己受伤的食指,蹲在地上用手掌捂着冒血的鼻孔,失神地看着桌上放着的保温杯。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
尚楚背脊一僵,听见门外响起白艾泽的声音:“尚楚,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安静地蹲着,蹲到两条腿都麻了,才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到门边,开启门,三个保温小桶齐齐整整地摆在他门前。
尚楚重重闭上眼睛。
-
周一上午,尚楚坐上了从首都开往抚城的火车。
首都到新阳没有直达,要先坐三小时绿皮火车到抚城再转高铁,他给尚利军买了一张软卧票,自己在硬座车厢。
没过多久,辅导员在年级群里释出了所有人的志愿申报资讯,几乎是同一时刻,白艾泽的电话打了进来。
尚楚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没有接,也舍不得结束通话,就任由它一直响着。
宋尧也打了几个电话进来,发讯息问他人在哪儿,说白艾泽找他已经找疯了。
电话接连不停响了十多次,身边的人被吵得睡不着,对尚楚说:“小兄弟,恁这是接还是不接啊?不接恁就拧了吧,滋滋滋地震怪闹心的!”
“不好意思啊。”
尚楚回过神来,对他抱歉地笑笑,把手机震动也给关了,光是愣愣地看着萤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
接着,火车开进了一个隧道,一片黑暗之中,尚楚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是我。”他说。
“尚楚,”白艾泽的声音焦急万分,他像是刚剧烈运动过,粗喘着气问道,“你在哪?”
“车上。”
“你要去哪里?”白艾泽问。
尚楚说:“小白,我报了新阳的实习,后天就报道了,我在去那里的火车上。”
他听见电话那头白艾泽明显的喘熄声,许久后,白艾泽才说:“你骗我。”
尚楚闭了闭眼。
“尚楚,你答应过我的,”白艾泽的声音变得嘶哑,一字一顿地说,“你骗我。”
尚楚突然觉得喘不上气,俯身趴在小桌板上,一只手臂遮着眼睛。`思`兔`在`线`阅`读`
“回来,”白艾泽说,“立刻。”
尚楚喉头一哽:“小白,我回不去了。”
“尚楚,回来,立刻。”白艾泽语气生硬地命令道,旋即尚楚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哽咽声,白艾泽停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有些小心翼翼地恳求道,“阿楚,回来。”
“分吧,真的。”
火车驶离隧道,车厢里再次亮了起来。
听筒却暗了下去,只能听见那头白艾泽的喘熄声。
良久之后,白艾泽说:“尚楚,我不同意,你现在立即......掉头回来。”
“我回不去的,”尚楚听见自己沙哑得吓人的声音,“小白,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在一起了。”
——我也喜欢你,也爱你,其实我爱你爱得要命,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站在你身边了。
“尚楚,”白艾泽的嗓音也在抖,“我说了,我不同意。”
“我不是尚楚了,”尚楚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他趴在桌面上,颤唞的背脊都在战栗,自顾自地呢喃道,“我已经不是尚楚了,我不锋利,也不热,我生锈了,生锈你明白吗,我很坏,很糟糕,我变了,小白,我不......”
他断断续续的话消失在细碎的哽咽里。
“尚楚,你别太自以为是了,”白艾泽重重捶了一下什么,听筒里传来巨大的“砰”一声,他呼吸急促,咬着牙说,“你生锈了就只能想到要跑,你以为你有多高明?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尚楚说不出话。
紧接着,白艾泽的嗓子像是撕裂了一般,沙哑着说:“阿楚,回来,你生锈了我也要你。”
“我不要我自己。”
第111章 鸿福路
宋尧从班长那儿要到了尚楚家的地址,在金座前前后后绕了十来圈,问了路边拉货的大爷才知道,和商场隔着一条小街的巷子里还有个城中村。
他才一进巷口,导航就彻底失灵了,电子地图上那个显示终点位置的红点点一直在闪,走几步就提示说“您已偏离路线,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规划来规划去就他妈规划出了个鬼打墙——宋尧看着面前这个泔水桶,又看了看旁边翻垃圾堆的流浪猫,觉着自己已经是第四次绕回了这地儿。
宋尧自认方向感不差,但这破地儿愣是走来走去也走不出个门道,门牌号排的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可循,想找个原住民问个路吧,又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真是见了鬼不成?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身子,问那只流浪猫:“哎,你知道尚楚住哪儿不?”
小猫刚从垃圾堆里叼出半个发霉的馒头,以为面前这个两脚兽要和它抢食吃,支着尾巴跃上墙头,轻飘飘地跑远了。
“靠,”宋尧见这猫对这一带很是熟悉的样子,感慨道,“小屁股扭得还挺高贵。”
他刚才给尚楚打电话,尚楚没接;给白艾泽打电话,白艾泽也没接;实在没招了才给导员打了个电话,问尚楚的志愿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学校私自给他篡改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尚楚会主动请缨到新阳去,导员说人尚楚是自己想回老家发展,说要报答家乡。
宋尧一听就知道这话纯属放屁,说好的要一起做西城三剑客,他却拍拍屁股走人自个儿报答家乡去了,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