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灰暗的建筑物映入他眼中,江奕奕的视线轻划过数扇紧闭窗帘的窗户,跟注视着他的某双眼睛对视。
那道视线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注视着他的时候,恐惧和恶意交错,像是下一秒就会挥刀相向。
是谁呢?这般恐惧又这般满怀恨意。
屠夫顺着江奕奕的视线看去,在那双眼睛上停留几秒,猛然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屠夫微侧身,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江奕奕的视线,他提醒江奕奕:“医生,我们该走了。”
江奕奕也想起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视线被屠夫阻拦,江奕奕索性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
屠夫朝身后的建筑物看了眼,一旁的狱警已然折回建筑物内了。
“独狼……”江奕奕提出了疑问:“他还在医疗室里?”
“嗯……”屠夫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伤还没好?”
“医生的建议,多观察几天……”屠夫停顿了下,通讯器里传来狱警的汇报。
“独狼停止了颤唞,状况似乎有些好转,我让医疗组长来复检了。”
屠夫按灭通讯器,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江奕奕。
江奕奕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又似乎没有,他平静的走在路上,未曾被旁人窥探过丝毫内心波动。
“刚收到讯息,他的状况好转了。”屠夫从不探究变态的内心,但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发问:“你做的?”
江奕奕的脚步再度停顿,他看向屠夫,对自己在他们眼里形象感到匪夷所思:“我们当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视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在这种客观因素的限制下,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
如果江奕奕能做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一扇窗户,在几乎看不清人脸的情况下,用一个几十秒的对视来影响对方,那这不是心理学,而是走进科学。
他说的很有道理,屠夫几乎被说服了,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这个人是江奕奕。
江奕奕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让他觉得,一切的不合常理在江奕奕这个名字面前,都存在合理的可能性。
但……这样想的话,确实太疯狂了,不是吗?
第19章 二层12
“独狼,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医疗组长拿着手电筒,往独狼的眼里照去。
“不疼了。”独狼坐在床边,没有颤唞,显得异常沉默。
医疗组长收回手电筒,刷刷刷的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
屠夫送完江奕奕后,姗姗来迟。
“怎么样?”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医疗组长停下笔,打量独狼:“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江奕奕……”他停顿了下:“你还记得他吧?”
“医生?”独狼晃了下脑袋,低下头,视线锁定在自己手上,谁也没看,声音压的极低:“很强大……”
医疗组长皱起眉,这种应激反应并不过激——尤其是在对方还为此颤唞不休了好几天的情况下,但他总觉得有点违和感。
独狼好转的太突兀了。
“还有呢?”
“很可怕……”
“还有呢?”
“不要……不要招惹他。”
医疗组长皱着眉,屠夫接过了话茬:“你想见江奕奕?”
“没有。”独狼摇头。
“刚才你在窗户那里……”
独狼抱着膝盖,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看到了江奕奕,感觉怎么样?”
独狼喉结动了动,没回答他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回房?”
“我不想待在这里。”
医疗组长和屠夫对视了一眼。
“再观察几天,确定没问题就允许你回房。”
独狼维持着这个姿势,陷入了沉默。
医疗室外。
“他的这个动作,是缺乏安全感,自我防备心理较重的表现……”
屠夫打断医疗组长的话:“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综合科的大夫,你想知道答案,还不如去问那个医生。”医疗组长没好气的道:“我提醒过你,不要让独狼和江奕奕见面。”
“我也没想到,独狼会拉开窗帘,看到江奕奕。”
医疗组长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屠夫揉了揉眉心:“是很巧,但江奕奕没有能操纵这个巧合的地方。”
“那家伙……”医疗组长嘀咕了一声:“真是没有任何破绽。”
屠夫皱着眉:“你就这么肯定,这件事跟江奕奕有关?”
“要是没关系,我反而更惊讶。你别犯傻了,江奕奕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但他做了什么?他能做什么?”屠夫反问。
走廊安静了几秒,医疗组长提起不相干的另一件事:“疯子的状况好转了很多……”他意有所指:“目前看来,能进行简单的交流,暴力行为减少,几乎像是……被治好了一样。”
屠夫:“那看来,我们接下去会轻松一阵子。”
“轻松?”医疗组长语气古怪的重复这个词,打量屠夫:“星狱长难道是觉得你蠢的别有新意,才一直留着你的?”
提起星狱长,屠夫神情下意识严肃了起来:“那作为聪明人,你不妨说说你的见解?”
“你最好牢牢看紧疯子和独狼……”医疗组长从视窗看了眼医疗室内的独狼,他抱膝坐在床上,缩成一个小小的阴影,一动不动,从他们出门到现在,始终盯着自己的手看。
“江奕奕特地在离开前见了他们一面,绝对不会什么都没做。”
屠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独狼身上停顿,独狼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更像是被吓破了胆——但至少比之前明明已经止疼,却还是能感到疼痛,甚至停不下颤唞的模样好多了。
情感告诉他,医疗组长说的没错,理智告诉他,江奕奕不具有对他们做什么的机会。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知交错,让屠夫的表情一时无比复杂。
医疗组长摇了摇头,他的疑惑是真心实意的——星狱长到底看中了屠夫什么,才会把他放在二层管理者的位置上?
愚蠢?固执?还是多余的善良?
也幸好是二层,被关押的囚犯们大多无害,即使屠夫这般破绽百出,也没造成什么大纰漏。
但同样,在遇到像江奕奕如此危险的囚犯时,屠夫的缺点自然也会被无限放大,为对方提供诸多可趁之机。
“屠夫……”医疗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看紧他们。”
“看紧他们?”屠夫重复了一遍。
“少一根头发,少一片脚指甲都要发现的“看紧”。”医疗组长看了眼屠夫:“不过是多派些人的事情,你还需要犹豫吗?”
“不,我不是在犹豫。”屠夫思索着道:“我只是有点猜不透,江奕奕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医疗组长动作停顿了几秒,露出明显的诧异:“你忘记了条例?管理者手册第一条:不要探究囚犯的想法。”
管理者手册是星狱长颁布的铁律,所有狱警都必须遵循,这是汉邦星狱维持运转的根本。
屠夫从恍惚中回过神,下意识的解释:“我只是想借此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最近的行为确实有些异常,我会申请对你进行重新稽核。”医疗组长没有接受他的解释:“包括心理状态。”◤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心理状态?”屠夫重复了一遍被医疗组长强调的这个词,反应过来:“你觉得江奕奕他……”
他停下话,表情愈发纠结:“不可能,我所有跟江奕奕的接触都在监控下……”
“那个孟坚……”医疗组长忽而提起了另一个人:“他怎么突然消失了?”
“他……”屠夫停顿了两秒。
“他是星舰军的人。”医疗组长不清楚屠夫跟对方的交易,更不知晓那场仅仅数人知晓的见面,但他依旧轻描淡写的凭借着已知资讯,得出了准确的答案:“他单独跟江奕奕见面了?”
医疗组长看了眼屠夫,语气笃定:“所以,他消失了。”
“这是正常的辞职流程……”屠夫有些无力的试图辩驳什么:“他没死……”
“没人说他死了。”这个愚蠢的,甚至让人怀疑没有脑子的屠夫,能在二层安安稳稳待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哪怕医疗组长无比清楚他的愚蠢,仍不可避免的生出了这个想法。
“单独会面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他完成了任务,身份又暴露了,自然要……”屠夫说到这里,停顿了下。
江奕奕的名字在他脑海里浮出,带着扑面而来的强势,将柔软温和的猜测尽数抹去,留下一片不容窥探的深渊。
见他终于明白过来,医疗组长都懒的多做表情了:“江奕奕是医生——比起外科手术,更擅长心理学的医生。”
屠夫表情凝重:“你是说,孟坚他……遭遇了什么?”
“他遭遇了什么很奇怪?单独跟江奕奕见面,不发生什么更奇怪吧?”
医疗组长将扯远的话题扯回:“我提起他,不是想论证那场无人知晓的单独会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想告诉你……”
“就算隔着门,他也能……”医疗组长看向屠夫:“控制,切割,重组。”
屠夫脸上的肥肉颤唞了下,终于生出了无比确切的明悟:“他不能留在三层,他得去更下面。”
“恭喜你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医疗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当然会去更下面,他的目的本来就在星狱最深处。”
“你总不至于认为,他是为了在二层做这些,才特地到星狱来的吧?”
“我还没这么蠢。”
“那我就放心了。”医疗组长收回手,语调归于冷淡:“剩下的事情,你处理,至于你的事情……上面会处理。”
第20章 二层13
“屠夫。”通讯器亮起。
屠夫刚结束一场耗费心力的对话,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按下通讯器,就听见通讯器那头传出急促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背景音。
疲倦不翼而飞,屠夫心里一沉。
在星狱里,寂静和有序才是这里的主旋律,无数规矩限制着整个星狱,将疯狂的野兽牢牢禁锢——而现在,他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嘈杂声。
脚步声,高喊声,拖动东西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组合成忙碌又急促的现场。
“发生什么了?”屠夫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门内是刚结束的对话——稽核小组通过谈话、观察以及调查来得出稽核结果。
稽核结果包括且不限于:屠夫是否违背了管理者条例,是否背叛了星狱长,是否不受控制,是否产生了威胁等。
而一旦稽核结果偏向于某个数值,屠夫将面临更糟糕的情况——星狱内部的自我净化程式。
“独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