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听到合伴奏的效果, 制作人满意地点点头, 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前面试唱的几位,有两个基本功底就不行,错拍漏拍跟不上节奏,清唱更是一塌糊涂, 把缺点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制作人怀着给个机会的心态,才让他们合了伴奏。
也有几个不错的,但是太刻意紧张,效果都不如眼前的年轻人好,这样看来……
制作人忽然皱了皱眉:“停一下。”
余皖听到他说话,随即停了下来,制作人拿着曲谱看了一下,开口:“你这里唱错了。”
“是依次压低的调,”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不要连拍。”
“再来一遍吧。”制作人放下手中的纸,有些无奈,果然非专业出身经验就是不够,要好好磨一下才行。
余皖坐在高脚凳上,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应该这样唱。”
这两句是描述“猎物”鱼玉被困时的压抑心态,而后的歌词接的是冒死一博求救的孤勇。
制作人拧起了眉:“怎么不是这样唱了?被关在里面,应该是逐日压抑痛苦的心理,你好好琢磨一下,别倔。”
“您有看过完整剧本吗?”余皖忽然这样问他。
制作人一怔,有点不太高兴:“知道故事脉络不就可以了。”
余皖也不着急,轻声道:“鱼玉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一个月,肖医师却始终没有把他杀死,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为什么?”制作人受他的情绪影响,也平静下来,好奇地问。
“肖医师只想杀死彻底崩溃的猎物,因为他觉得那样才是极致的‘完美’。鱼玉作为一个低等猎物,却始终没有失去理智,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反而一直在和他唱反调,肖医师愈是生气,就愈是折磨他,但却不会杀掉他。”
“——因为他还没有达成完美的屠戮条件。”
“所以呢?”制作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不禁追问。
“鱼玉之所以能在最后瞒过肖医师,发出求救讯号,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如肖医师之愿一般堕落下去,换个文艺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叫‘心中的光不灭’吧。”余皖语气柔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这段日子里逐渐消沉,最后殆尽生机呢?”
“他应该是越挫越勇,死活不低头,坚持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强撑着从地狱里爬出来才对。”
余皖说完了,制作人还处于神游状态。
余皖低头看词,又说了一遍:“所以我觉得这里不应该连续压低,应该是稳中带升才对,和后面也能更好的衔接起来。”
制作人沉默了片刻,轻轻舒了一口气:“很好。很不错,”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眼神微带欣慰:“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他觉得有点高兴。
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有想法有主见,音乐素养还高,遇事不骄不躁,着实是个难得的良才。
余皖全部试唱了一遍之后,制作人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直接道:“等终版伴奏修好,约个时间,咱们来录音室把全部分都录了,等混音师搞定之后,我发你看一下,有哪些地方要改的可以提。”
余皖点头,制作人话音一转,又试探着问了一句:“我看你资质挺好的,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公司签约?”
余皖愣了一下,刚想拒绝,想起什么,又止住了话语:“……我考虑一下吧,谢谢。”
制作人送他出门,余皖回到岑奚所在的片场,东张西望了一下。
很快他就看见了岑奚的身影,只不过那边似乎有点混乱,余皖小步跑了过去,看见众人围着的中心,站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
“……台词都背不熟你演个屁!村头的稻草人搬过来都演得比你机灵!哭哭哭像个什么鬼样,吃不了苦就趁早滚!他妈教了十遍八遍也演不好,你还不如跳大神的巫婆会看人眼色!什么垃圾玩意儿也塞我剧组里,老子这里是垃圾收容场吗?啊?!简直有害垃圾!今天的进度都被你拖没了!”
余皖:“……”
好可怕。
周围人皆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余皖探头去看究竟骂的是谁,就看见岑奚淡淡站在一旁,身边一个清秀的男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妆都冲花了,一个劲儿地打嗝。
中年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开骂:“别哭了!黄河的水都没你的眼泪多!今天演不了了趁早收工,别耽误老子回家打麻将,真是浪费时间,整天被气,迟早早死三十年。”
众人:“……”
那男孩的经纪人满脸通红地挤过来,忙不迭给中年男人赔罪:“张导张导您消消气……以陶他经验少,欠打磨,张导您……”
“去去去!”张导正在气头上,完全不给面子地挥手赶人:“这是经验少不少的问题吗?这是智商高不高的问题!”
这话说的就很难听了,一旁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张导原地转了两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明天已经租好了别处的场地,今天这场戏又没赶完,甚至还差很远,进度全乱了,他着急上火,一看以陶还在那边抽泣,怒火中烧:“换!赶紧给我换了!再不换迟早两边都要气死!”
以陶的经纪人脸色大变,这个男三号的角色是公司好不容易给以陶抢过来的,以陶国内男团出身,本身没什么才艺,只靠着综艺火了一把,后继无力,公司想赶紧把他往上托一托,这几年多赚点钱,出点名之后资源也好接。
千辛万苦把人弄进《猎杀》剧组了,本来以为靠着这片肯定能大火一把,顺便洗白一下`身上的草包口碑,不料以陶这么不争气,刚进组没两天竟然就要被张导赶出去。
以陶经纪人又尴尬又恼怒,气自己带的人没用,气张导脾气古怪暴躁,一时间语气也僵了:“张导,咱们是签了合同的,而且您临时换角,又上哪去找一个合适的?”
张导斜睨了他一眼:“你在威胁我?”
以陶经纪人皮笑肉不笑:“哎呦我哪敢呐,这不是和您讲清楚利弊嘛。”
“我自己会和投资方说,”张导点了根烟,语气冷漠,“违约金照赔,有这么个人在,我都怀疑这片子到底能不能拍出来。”
以陶经纪人:“……您再让以陶试两天吧,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说不定演着演着他自己就开窍了呢……”
“哪来这么多屁话!”张导抖了抖烟灰,恨铁不成钢:“让他演?他能演个屁!随便抓个路人都演的比他好!”
以陶经纪人彻底黑脸了:“张导,您这话就说的有点过分了吧,咱们小陶好歹是训练过的……”
“你不信?”张导睁大了眼,突然转头四面望了望,随手一指:“那个谁,你来!给他演一段看看!”
“……”
莫名躺枪的余皖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无辜至极。
那边的岑奚也顺着看过来,见是余皖,不由得一怔。
“我……”余皖开口想推辞。
“磨磨唧唧,干什么的!”张导暴躁起来嗓门忒大:“你演的好就你来演,我看你长的也挺合适,快过来!”
余皖:“……”
旁边一直在抹泪的以陶傻眼了,呆呆看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余皖,眼神隐隐带有敌意。
而余皖只觉得莫名其妙,看向他的目光有艳羡的,也有不满的,他自己瞬时被推到了风尖浪口。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岑奚出声打破了寂静:“张导,介绍一下,这是我学弟,余皖。”
张导的怒火也消得差不多了,听见岑奚说话,点点头:“你学弟资质不错,我看有潜力,待会你和他搭一下戏试试看。”完全忽视了一旁的以陶。
余皖骑虎难下,左右为难,岑奚见他脸上纠结,走过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没事,跟我来。”-_-!思-_-!兔-_-!在-_-!线-_-!阅-_-!读-_-!
大家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虽然发展有点诡异,但也没办法,只好跟着岑奚几人呼啦啦又涌去了拍摄地点,留下以陶和他经纪人几个在原地。
余皖被岑奚拉着走,心有所感地一回头,就看见那个清秀的男孩呆呆愣愣看着自己,眼里满是不解和愤恨。
<<<<<<
张导示意一旁的助理给余皖递了本剧本,抽了口烟,缓缓道:“先大致看一看剧本。”
“他看过了,”岑奚单手插兜站在一边,“我给他看的。”
“那就更好了啊,”张导把烟头在墙上按灭,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看了眼天色,“天黑了,试一下第四场那个戏吧,台词也少。”
余皖翻到第四场,内容是从诊所出来独自回家的鱼玉被肖医师跟踪,反抗后仍被打晕带走的剧情。
他匆匆扫了一遍台词,发现自己和岑奚要讲的话都不多,基本上是靠动作和神态,也最考验演员功底。
岑奚站在他身边,突然轻声问:“你想好了吗?”
余皖动作一顿。
他知道自己不是专业的演员,甚至没有多少对戏的经验,贸然进组很有可能扛不住压力,不管是他人的艳羡还是嫉恨,真站上去了,明枪暗箭都得通通接下来。
没有公司,没有经纪人,没有专业功底,张导的一时兴起,既有可能把他捧上巅峰,也有可能让他堕入谷底。
在这样思绪纷乱的时刻,余皖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是他刚开始接触音乐的时候,老师对他讲的话:“你以后会唱得很好,但不一定可以成为很棒的歌手。”
“为什么?”十一二岁的余皖不解。
老师摸摸他的头:“你太随心所欲,没有欲望,没有往上爬的执着劲,当一个好歌手,要经得起市场的考验,也要迎合商业的需求。”
“可是我不喜欢。”少年时候的余皖抬起眼,神情稚嫩:“为什么一定要迎合别人?”
“不是这个意思,”老师坐下来,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键,“如果不是纯玩票性质的音乐人,其他人都是要吃饭的,有人支援他们才能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博出头了,才有底气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我又不会吃不饱饭。”余皖似懂非懂,出声道。
“嗯,”老师声音很温柔,“你家里有钱,所以你不用考虑这么多无奈的事情,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余皖始终都是这样想的。
不想争不想抢,甚至懒得为自己去出点什么头,他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个特定想要去追求的目标,生活像是顺水推舟,流畅而平淡,就是缺了点成功的心满意足。
毕竟要争要抢的时候,总有人来告诉他,让给对方,你不要这么小心眼。
余皖看自己——孤僻,冷漠,漫无目的,人生其实可有可无。
所以他这么多年,就算有渠道有资本,也不想去做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