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谎言，都是对凌建国说的。
“我不喜欢爸爸，我讨厌爸爸。”
“不饿，我去上学了。”
“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我就喜欢当明星，我就喜欢被粉丝追着捧着，你别管我。”
……
现在，他同样编了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理由：“我的钱…全投资了，暂时拿不出来。”
凌建国没说什么，似乎还有点儿高兴，眼睛里光芒闪了闪，不冷不热地道：“算你小子没白活，还知道钱生钱。”
“……”凌希撇了撇嘴角。
正当他准备问凌建国落水的情况时，手机却响了，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他咽了咽喉咙，心里有一丝预感。这通电话，大约就是官方通知了。
从下一刻起，他爸的失踪便不再是他们私人之间的事了，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考验他们演技的时候到了，容不得一点儿差错。
凌希接电话的时候，凌建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凝视着儿子。像是终于找着机会好好打量他一般，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
一会儿看他又短又黑的头发，一会儿看他棱角分明的脸，一会儿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得去一趟公安局，估计还得去你公司。这么大的事儿，亲属不出面肯定不行。”凌希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你就在家等着吧，明天我再过来。”
凌建国也站了起来，跟在凌希后头，沉默着把他送出了门。
到了公安局，警方大致告诉了他事发经过，是旅行公司负责人来报的案，凌建国这趟旅行没有带任何身边人，说是一个人去散散心。
凌希尽量装出震惊和悲伤的样子，以免火眼睛睛的警察叔叔起疑心。
这边忙完，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希帆”集团总部。果然，讯息已经传到了公司，董事会于明早召开，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那个什么刘副总接管。
凌建国的手下们无不表现得万分难过，一个个来跟凌希握手，表达他们的祝福，希望老总早些回来。
也有几个想往上爬又不大懂事的中层干部，上来就蹦出一句“节哀顺变”，被他的上司一把拽走，气氛尴尬。
凌希许久没有来他爸的办公室了，一个人在里头坐了会儿，其他人都非常识趣地没有来打扰。
办公室很大，却并不豪华。用了十来年的红木大桌上摆满了档案，保温杯还放在老位置，里头的茶渍提醒着开启它的人，这是个老古董了。
电脑还是几年前的旧款，他爸不怎么擅长数字化办公，能用手写的东西都用手写，再交给秘书打印出来。
办公桌上一丝灰尘都没有，想来每天都有人打扫，但凌建国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档案左一叠右一叠的，该乱的还是乱。
笔筒旁边，立着一个廉价的塑料相框，又是个老古董。
凌希把相框拿在手里，凝神看了一会儿。相片里的一家三口笑得那么甜，年轻的男女靠在一起，正襟危坐，合抱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婴儿穿着开裆裤，像要告诉所有人他的性别。
那个年代的人，都想生男孩儿。他的出生，带给这对年轻父母的喜悦，从照片里两双亮闪闪的眼睛便可以看出来。
明天，这个办公室就会被他人接管，大肆装潢一番是难免的。
凌希扫了一圈，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于是一手握着保温杯，一手抓着相框，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办公室，他父亲忙碌了半辈子的地方。
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凌希抱着两个老古董回家的时候，自己仿佛也成了老古董，心里沉甸甸的。
过去的生活注定一去不复返了，他们爷俩都得开始朝前看，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帮他爸尽快适应娱乐圈的生活。
他无需表现得跟韩歌一模一样，但他必须打从心底忘掉过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这并不容易，对谁都不容易。
把相框塞进柜子的最深处后，凌希决定洗个澡、刷刷微博就睡觉。
在外头演了一天戏，脑子乱哄哄的，原来假装难过比真难过累多了。
还好，当初没有在圈里公布他的真实身份，为他省下了不少麻烦。
他爸老家的亲戚，凌希不打算通知了，一切都待两年后再做打算。
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到沙发上，凌希随手开启电视机。他不大爱看电视剧，一般都是玩手机，只是开着做个背景音，显得房子里热闹点。
谁知一开启，好巧不巧就对上了影帝颜华的脸。这部剧凌希也听说了，微博上讨论度持续第一的古装剧，仙侠型别的。
颜华演的是个貌若潘安、身世曲折的神仙之子，前二十集都是本色出演，高冷得一比。但后面十集，倒演出了另一种风格。
此时萤幕上的那张脸，正低头含笑在摸一只小鹿，虽然那笑只是一瞬便没了，却着实惊艳。
凌希扫了一眼，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他会笑，笑起来倒还…像个正常人。
接着便拿起遥控换了台，毕竟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多一秒都不想为他增加收视率。
开启微博，先看了看自己的主页，果然黑子比粉丝多，大家对上次剪辑的视讯还在义愤填膺。
凌希像往常一样，深呼吸几次之后，选择无视。不是说不在乎，只是他明白，洗刷冤屈这种事，需要等待时机。
接着又想起了原来的韩歌，以前没太关注他的风评如何，现在不关心也不行了。
从此以后，韩歌就是他爸，他爸就是韩歌。
偏偏凌建国这人不爱赶时髦，是个连微信都用不顺溜的人，更不要说微博了。
凌希估摸着，以后他不仅得打理自己的微博，还得顺道打理他爸的微博，想想都心累。
要是那群成天吵得不可开交的“鸽子”和“稀饭”们，知道两个账号都是他在打理，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你爱豆得叫我爱豆爸爸！
稀饭：……
第8章
韩歌的主页倒是一片和谐，控评控得还不错，在团结一致的粉丝们的竭力赞美下，为数不多的几条冷嘲热讽，被压在了最底下。
【路人表示韩歌什么都好，就是跳舞还得练练，做偶像业务能力不行只靠粉丝控评，不会长久的！】
【装路人的黑子滚好吗？我家崽崽哪里不行了？你行你来跳一个？】
【鸽子们能不能别逮着人就喷，楼上说的很委婉了好吗？你家蒸煮的舞真的没法看！】
【噗！这层也有人杠？说没法看没错啊，还不如那个人人喊打的凌希！】
【楼上是伪装的稀饭吗？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你家爱豆已经糊穿地心了。】
凌希看到这儿，居然有点儿想笑。韩歌的粉丝——鸽子，和自己的粉丝——稀饭，向来势不两立。
这会儿稀饭们大概想不到，她们的爱豆得叫那个她们最讨厌的人做爸爸了。
一边脑补那魔幻的场面，一边随手开启微信，发现一条好友申请正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凌希以为又是什么广告之类的，正准备随手拒绝，点开一看。
还真他妈是广告。
一个叫做“A美味盖码饭”的微讯号正在请求新增他为好友，头像是个制作十分粗糙的广告图，黄底蓝字，写着硕大的“美味盖码饭”。
凌希的手顿了顿，坦白说，这么粗糙的广告图看起来像是随手百度的。
但俗话说得好，不想当设计师的厨子不是好美工。说不定图片越丑，味道越好。○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常年靠外卖生活的凌希，微信里确实添加了不少商家，偶尔微信下个单，方便快捷。不止他，许多明星也会新增一些外卖号，有些嘴巴挑剔的艺人都有自己常年光顾的店。
本着以防万一的想法，凌希点了同意。
原想看看这家有些什么盖码饭，点开朋友圈一看，空空如也。
看来还是个新店，新店好，新店的服务态度和卫生情况还处于历史最高水平。
凌希也不知道这些商家怎么弄到他微讯号的，但也不奇怪，大资料时代，资讯被盗卖的太多了。
放下手机，看了眼挂钟，十点。
他把明天预备教他爸的舞曲视讯翻出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虽说韩歌跳得不咋样，但凌建国一个从来没跳过舞的中老年人，能不能蒙混过关实在难说。
即使凌希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信心，对他爸的学习能力，还是持怀疑态度。
一个星期的时间，若是从早到晚地苦练，或许可以一博。
凌建国对娱乐圈的歌舞、明星、八卦素来不感兴趣，甚至有些鄙夷。这次竟然主动要求学跳舞，确实令人诧异。
凌希虽不懂他爸究竟是什么心思，但貌似除了这么做，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们父子俩，十分难得地，将要为一个相同的目标努力。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不算兴奋，但也不烦人。
第二天六点，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凌希从来没觉得这首卡农钢琴曲如此刺耳。
“还没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我在家等你，早些过来。”凌建国的大嗓门换了一副喉咙，没有那么凶神恶煞了，反倒显得朝气蓬勃。
凌希有些起床气，“嗯”了一声，又眯了几分钟，才爬起来洗漱。
赶到月华小区，他爸已经吃完早饭了，凌希就着豆浆在啃包子，狼吞虎咽地边吃边玩手机。
“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你知道手机多脏吗，专家说了，比马桶还脏。”凌建国不知从哪订了份日报，正边看边唠叨。
这年头报纸业不景气，但还不至于销声匿迹，多亏了他这样的“老顽固”。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马桶。”凌希总是在清晨胃口最好，这会儿忽然有些咽不下去了。
“呵，不说，你也知道恶心人，那你还摸，细菌都吃进嘴里了。”凌建国眼睛盯着报纸。明明视力挺好，却还是像过去一样举得老远，还以为自己是老花眼呢。
得，彻底吃不下去了。
这大约就是他不爱跟他爹一起吃饭的原因，哪儿哪儿都入不了他的眼。
从不想同桌吃饭，到不想住在一起，最后到见一面都得做半天思想准备。越是许久不见，越是批评一大堆。
感情，大约就是这么磨淡的。
吃完两人坐了半小时，也没什么话说，喝了几杯茶，才开始学舞。
凌建国倒是想得周到，还特地把二楼一间杂物房腾空了，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练舞室。凌希说最好在墙上装一面全身镜，凌建国也没反对，拿他的随身小本儿记下了。
凌希有些好奇，想问又不敢问。这人换了副身体，记性会变好吗？
“舞不难的，看两遍就会了。”凌希说完，示意凌建国站一边看着，自己用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