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想让自己快速入睡,便用一些助眠方法,比如数羊。
过了一会,他宣布数羊无效,转而用其他方法。
他在心里默念着:“我是一只长着暖绒绒短毛的橘猫……四肢舒展……在寒冷的清晨钻进了暖呼呼的被子里……要睡觉……”
别说,通过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在舒适环境中的猫,还真有点用。
周身放松温暖,睡意渐渐袭来……
就在高铭想抓住这份惬意的时候,突然感到被子里湿漉漉的,像发了洪涝灾害。
高铭腾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跳下床,就见褥子上有一滩水渍。
对天发誓我,他和这些水渍没关系,绝对不是他自产的。
他看向桌子上的茶壶,走过去拎了拎,空的。
他记得很清楚,这壶水是他回来后,丫鬟新沏的,他就喝了一杯,应该还有剩。
但现在空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蹲身看床底下,没有人。
他又迅速看头顶,房梁上也没人。
高铭坐回床边,没叫丫鬟进来给他找新裤子,因为他认为掀开他被子倒水捉弄他的人还在屋内。
他可以想象一个画面,就在他要进入梦乡的时候。
有个人蹑手蹑脚的从桌上拎起茶水壶,以他毫无察觉的手法掀开被子,把水壶里的茶水倒在了他褥子上。
这是何等的恐怖,有这样的手段,但凡这人想取他性命,他已经脑袋搬家了。
高铭垂眸略作思考后,冷笑一声,“这很好玩吗?时迁?”
瞬间,高铭能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变得更为寂静。
高铭确信这十有九成是时迁的手笔,除了这个神出鬼没爱捉弄人的鼓上蚤之外,不会有其他人。
他佯装淡定的翘起二郎腿,“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是你,答案很简单。”
说完,高铭就闭嘴了。
他慢条斯理的低头端详自己的指甲,看完左手,再看右手。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可以想象躲在暗处的时迁是何等的抓耳挠腮。
说话说一半,真是能憋死人。
好奇心害死猫,更能折磨死人。
高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突然站起来气势汹汹的道:“鼓上蚤时迁,你还不在本衙内面前现身!”
刚才被高衙内半截话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时迁,猛地听到对方直接点出了自己的绰号,深知再隐瞒也没什么必要,主动从柱子旁的幔帐后走了出来。
时迁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心里其实也慌。
这里毕竟是太尉府,高衙内一嗓子喊来参随,他就摊上大麻烦了。
可人就是这样爱冒险,尤其是他。
自打白天被高衙内那一嗓子点破了身份后,他就压抑不住好奇心。
高衙内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的,然后一个没忍住,就夜闯了太尉府。
结果高衙内不愧是高衙内,夜生活丰富,晚上不着家。
快亮天了才回来,让梁上君子时迁蹲在房梁上活活等了几个时辰。
而高衙内回来,就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了不说,让一夜没睡眼睛布满血丝的时迁气得心痒痒,便打算捉弄捉弄这个高衙内。
他日若是遇到其他好汉,也有谈资。
于是他就拎起水壶,伪造了尿床现场。
他则躲在一旁准备看高衙内的窘样子,出人意料的是,高衙内没慌也没乱,十分淡定的察看四周,还一口断定是他干的。
现在,他倒是想会会这个大智若愚的衙内。
毕竟,大不了就逃跑嘛,他别的不擅长,隐匿自己的行踪,飞檐走壁还是有一套的。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白皙,甚至有点白皙过分,略有点病怏怏的高衙内,嘴角挂着一抹给自己打气的微笑。
其实和时迁一样,高铭内心也慌得很。
时迁好歹也是梁山好汉,轮战斗值,他在梁山上是排不上,但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高铭气势撑得很足,又发出一声冷笑,“胆量倒是不错,敢出来跟我对峙。”
虽然语气冷淡,但却是一句实打实的夸奖。
时迁很受用,“我虽然是个贼,但也不是那等无胆的人。”
高铭听罢,却撇撇嘴,一摆手,“话虽然如此,却也不值一提。就像你虽然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太尉府,称得上手段高超,但也只能做一些,小偷小摸或者捉弄人的勾当。”
时迁被贬低,眉头一皱,道:“哼,谁说我只会小偷小摸。我在球场顺走些小物件,只是找乐子罢了。我自从出师以来,纵横天下数载,就没有我偷不走的东西,别说是太尉府,就算是皇宫,我也能轻巧进入,想拿什么便拿什么,如同在自家取物一般。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前几年江南几省的失窃大案,官府一个没破。今日不怕告诉你,都是我做的。”
听时迁这个意思,有点窃贼界独孤求败的意味。
他早就不是为了金钱在偷窃了,温饱和财富问题早就解决了。
他想谋求更高的发展,但他一个贼,又能有什么发展。
身价不清白,读书又不行,做生意不也是为了钱,还不如偷来得快。
高铭嘴角浮起一丝浓厚的笑意,他猜得不错。
时迁后来主动要投奔梁山,也是想加入个大组织,以后谋个出身,混个一官半职。
杀人放火受招安,招安之后当个官。
谁想做一辈子贼呢,时迁在梁山排名一百零七位,约等于年级组倒数第二名。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出身拿不出手,像秦明徐宁花荣这种官家出身的,随随便便排名就很往前。
“哈哈哈哈——”高铭发出一串笑声。
先不管笑声的质量如何,是不是尬笑,先把对方笑得心里发毛再说。
果然,就听时迁紧张的问,“你笑什么,你不信吗?我可以把细节告诉你,你去找人对照,如果不是我做的案子,我不会知道那么清楚。”
高铭收敛笑容,表情冷峻的道:“我不是不信,我是在笑你,还是把金银珠宝这等东西看得很重。其实,偷一个木头簪子和偷一个金簪子有什么区别,偷一两和偷一百万两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看得见摸得着,搬得走的器物罢了。”
时迁一愣,这番话有点超脱,他一时难以理解,“什、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最难偷的吗?就连你也未必偷得到。”高铭一边说,便在伸出食指在自己太阳穴附近转了几个圈,“就是储存在这里的东西。”
时迁更愣了。
高铭不慌不忙的道:“没错,就是脑袋里的秘密,能偷到他人藏起来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盗中之王,乃至盗圣。”
时迁眨了眨眼睛,盗王之王和盗圣……听起来真是霸气啊,比鼓上蚤有型太多了。
高铭清了清嗓子,语气淡淡的道:“你这样的身手,一辈子只做个偷器物的小贼,太可惜了。你自己不惋惜,我都替你惋惜。虽然,现在别人看你是个贼,但我眼中,你确实个难得的人才。”
乍一看高衙内好像不怎么样,但刚才交谈那几句话,显示他也并非一般的人物。
时迁对自己的出身有清醒的认识,盗贼上不了台面,高衙内竟然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才。
他内心涌起一股暖流,莫名有几分感动,“衙内当真认为我是个人才?”
高铭颔首,他和父亲身边正缺个能刺探情报的探子,若能让时迁为自己效力再好不过。
第16章
高铭见时迁已经被他震住了,侃侃而谈,“我有必要糊弄你吗?再者说了,我如果不认为你是人才,又怎么会去打听你,知道你的诨号?”^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时迁万万没想到,远在京城的太尉之子居然会知道他这个江湖上的草莽。
看来真的去打听过自己。
高铭起身来到时迁跟前,绕着他打量了一圈,装作思考的模样,“太尉府前几日发配了个虞侯,目前正好缺人手,说来凑巧,被发配那人叫陆谦,正好你叫时迁,走一个来一个,看来冥冥中自有定数,乃上天安排。”
虞侯可比林冲的教头有牌面多了,大小也是个官。
后来那帮好汉那么卖力打方腊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之后论功行赏,捞个一官半职。
这话正戳中时迁的需求,眼见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他激动的道:“这……可我这身份能做虞侯吗?”
高铭道:“第一,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这有何难。第二,你能做虞侯,但不是现在,虽然你在江湖上有名,但我还要看看你的本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时迁眼珠一转,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时迁乃一小贼,没想到竟能得到衙内的赏识,衙内不嫌弃,愿效犬马之劳。”
高铭满意的看着时迁,他喜欢聪明人。
时迁这种盗贼出身的,对体制还是有憧憬的。
“我这个人,不讲究虚礼,快起来吧。”高铭轻轻的抬抬手,让时迁起身,他则坐回床沿上,稳坐泰山。
时迁起身,站到高铭面前,“衙内赏识我,我便也不会辜负衙内。”
这条命,只卖给识货的,是很多好汉的心境写照。
高铭见事态已经在他掌握中,更加放松,“我自然会重用你,从某种程度说你还是做你的老本行,却又不一样,就像我刚才说的,偷器物乃是下乘,上上乘乃是偷别人的秘密。”
从老爹不知道他背地里搞什么名堂就可以知道,高俅太尉府搜集情报的能力太差劲了。
虽说高俅不结党,跟蔡京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但也不能叫人害了,落于人后。
加之,他高衙内又是个招人恨的,万一像鲁智深那次再来害他,可就惨了。
而时迁这种人,正是搞情报的好手,做个贼,可惜了。
时迁跃跃欲试,“衙内有何吩咐,只需一句话。”
看时迁这个样子,真得先给他找点事情做,高铭眸子一垂,有了目标,“你去查个叫燕青的蹴鞠参赛人员,看他现在住在何处,所作何事。燕青,是燕子的燕,青草的青。”
“领命,您就等着我的好讯息吧。”说完,时迁手脚并用攀在柱子上,不过几下,人就上了房梁。
高铭仰头看他,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见我,通禀后,堂堂正正进来。”
时迁抱歉的一笑,“仅此一次,小人万万不敢有下次。”话音一落,沿着屋梁走掉了。
高铭长舒一口气,仰躺在床上。
时迁这人,应该靠得住,毕竟他投梁山后,并没有做出背叛梁山的举动。
本质上不是个容易叛主的人。
至于某些好汉,那可说不准,就比如矮脚虎王英。
这家伙以前是个脚伕,半路把雇主杀了,吞没了雇主的银两,后来做起了山大王,还喝人心汤。
别说是好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