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已经凌晨四点了,陆局早就被赵政连哄带骗地请走了,几个人跑了一天,一点闲聊的意思都没有,把那女人安顿好,回来后趴桌子上就睡。
秦砚绕过睡姿诡异的众人给趴在桌子上的魏淮铭披衣服,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一抬眼看见周沐趴在对面晃着手机对他笑,无奈地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出去说。周沐心领神会,随手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等他。
冬天的清晨很冷,秦砚把厚重的外套盖在了魏淮铭身上,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薄毛衣,毛衣宽宽大大,衬得他更加清瘦。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周沐看见他这个样子心脏漏了一拍,随即打趣道:“秦教授,要不是你看上咱老大了,我肯定追你。”
秦砚礼貌地笑笑,伸出手来:“能给我看看照片吗?”周沐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刚才没拍照。”秦砚也不反驳她,还是伸着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周沐先败下阵来,把手机递到他手里:“果然瞒不住你啊。”
手机上是他们在车里的照片,但是和魏淮铭看到的那张不同,这张照片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秦砚当时的神情,记下了他看着魏淮铭时眼里喷薄而出的爱意。
周沐说:“我当时真的被这个眼神吓到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你别看我一把年纪了,其实我特别相信一见钟情,所以我拍照的时候就想,原来你一来就看上老大了,但是一直藏着……哎呦给我甜得哟——但是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周沐点了点照片上秦砚的眼睛,“为什么我从你眼里看到了这么深的爱意,就好像你爱了他很多年一样?”
秦砚被风吹得嘴唇有点干,本来想勾个微笑出来,却一不小心把嘴扯裂了,他低头抹嘴角的血迹,说:“周警官看错了吧,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照片而已。”声音很低,但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周沐本来想接着说,猛一抬头看到秦砚警告的眼神,却说不出话来了。那眼神太不舒服了,像滑腻腻的吐着信子的蛇,只要她敢动,对方就会进攻。
她做了十年的刑警,抓了无数犯人,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比任何杀人犯都要骇人。
趁她愣着的时间,秦砚把两张照片都给自己发了一份,然后删掉了周沐手机里的备份,拍了拍她的肩膀夸奖道:“照得不错。”说完转身准备进屋,刚开门又被周沐喊住了,他视线落在魏淮铭身上,低声对周沐说:“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爱他,所以,拜托了。”
“为什么?”周沐不解。
“我配不上他。”我的爱和我一样,污浊而且肮脏,我不能让他沾染上。它应当是站在神祗身旁的一道光,不应该被我拖进泥沼。
警局门口突然喧闹起来,震耳欲聋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惊醒了熟睡中的众人。魏淮铭揉了揉眼,也没在意不经意间被他抖落的衣服,赶忙跑到视窗往外看。秦砚走到他的座位旁,不动声色地把外套捡起来披在身上,也向外望去。
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混杂着民众堵在警局门口,边喊着要知道案情真相边往里冲,保安眼看就拦不住,陆白匆匆忙忙跑下去,也被记者们的围堵搞得手忙脚乱。
魏淮铭一翻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瞬间吸引力记者的注意力。他抢过一个话筒,开口:“拿相机的大哥麻烦过来下,我整一下发型。”
第5章 夜莺(5)
魏淮铭对着黑洞洞的镜头整了半天发型,确定仪表没问题了以后清了清嗓子:“昨天在河边发现的确实是尸块,经确认是一条金毛的尸体。我们也很惊讶,凶手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才会做出这种剥皮抛尸的行为——对于这种具有潜在反社会人格的凶手,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追查,并且会在第一时间给大家一个交代!”说完还非常热血地举起胳膊敬了个礼,给站在旁边的陆白惊了一身鸡皮疙瘩。
离他最近的记者提出疑问:“可是有围观者说是人的尸体。”
魏淮铭无奈地摊手:“我也很好奇问什么会有这种说法。尸块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从河里捞上来的,捞上来后就清了场,现场看过的也只有我们的工作人员。一袋看起来包装严实的垃圾只是因为有刑警围着就变成了尸块,甚至是人的尸体?总有人想搞个大新闻,如果不是警局有规定,我不介意带你们进去看看。确实因为我们的疏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社会恐慌,我们对此深表歉意,但是……”
他忽然抬眼盯着面前的镜头,加重了语气:“你们知道造谣也犯法吗?”魏淮铭说完这句话,扫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众人,记者们都忙着低头写写画画,场面突然静了下来。
赵政趴在窗台上咂了咂嘴:“老大是真的刚。”
好不容易送走了记者,陆白又想起了和魏淮铭算账的事,从怎么跟他爸认识的一直讲到昨天他们不在的时候他是怎么劝走记者的,讲到后来有点口渴,魏淮铭非常狗腿地给他递水:“陆局,我知道错了,那不是形势所迫嘛……”陆白听见这话,抬起手指又被按下了,对面那个小兔崽子直接跑到他身后给他捶背,“但是就算是形势所迫也不能那样!我长记性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白放下手中的杯子示意他有屁快放,魏淮铭也懒得绕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想看‘金三角’的完整卷宗。”他加重了“完整”两个字,陆白猛地扭头盯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意思?”
魏淮铭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说是字面意思。
他昨天想了一晚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一向喜欢钻研各种奇案,为什么对“金三角”这种大案子几乎一无所知?刚才听陆白讲话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他看到的那份卷宗根本就不完整。现在看到陆白的反应,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藏着秘密。
“你不是看过完整的卷宗了吗?”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陆白咳了一声别开视线,“怎么又想到这个案子?跟这次的凶杀案有关系?”
“我现在只是怀疑,所以需要再看一遍卷宗。”魏淮铭心里起了疑,说话也模棱两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但是又抓不住,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陆白的态度很坚决,完整的卷宗就放在档案室里,想看就去看,但是金三角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不可能再出现。魏淮铭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找了个借口就从办公室溜走了,陆白也没拦他,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出神。
一只毛毛躁躁的燕子从视窗飞了进来,在办公室里扑腾着翅膀却找不到出去的路,把陆白的肩膀当了落脚点,刚准备整理一下羽毛就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了脖子。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短促的鸟鸣,却被后来的寂静冲淡了。
魏淮铭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发现秦砚正对着一张纸皱眉,表情复杂得仿佛那张纸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份口供。见他进来,秦砚又恢复了平常的笑脸:“魏队,我可能需要你帮忙打一个电话。”
“打给谁?”
“孙楷辰。”
魏淮铭拨通了电话,视线越过玻璃落在里面的女人身上。昨天抓到的女人现在已经完全卸了妆,没了昨天的妖冶却显得年轻了许多,她显得很从容,甚至在感受到魏淮铭的视线后还给他递了个飞吻,魏淮铭一阵恶寒,刚转过头来,孙楷辰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对面开始还是吊儿郎当的语气,但是听说要来警局看尸体的时候就怂了,直说自己有好几个重要的会要开,实在是没时间。魏淮铭懒得和他这个整天吃饱混天黑的富二代磨叽,说你要不来我就把你三条腿都废了,孙楷辰才答应过来了。
“她说受害者抢她男人,她气不过就把那女人骗到旅馆给杀了。”秦砚说到这,又皱起眉头,“咱们都已经确认受害者是孙祯的妻子了,难不成这个也是?而且要是在旅馆杀的,又是怎么用不到一晚上的时间把血迹清理干净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魏淮铭听见他这么说,笑了:“要真是这样,这位姐姐也是个奇人。”
“而且关于受害者私密部位被毁的现象,她说根本没有什么男人,是她用工具搞的。”秦砚又开始玩手指头,“我们确实没有在受害者体内发现男性体|液,这种说法倒也成立……但是问她什么工具她也说不清楚。至于抛尸,她说的是故意多放几个地方,让咱们能快点找到她——知道自己杀了人跑不了,就陪咱们玩玩。”
漏洞百出。
“她不知道‘金三角’?”魏淮铭看见秦砚摇头,也觉得头大——这么明显的模仿痕迹,打死他也不相信是巧合,但是又找不到证据,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什么伤害,棉花还会反过来嘲讽你。
赵政带着孙楷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人皱着眉写写画画的场景,连叫了好几声“老大”才引起魏淮铭的注意,抬头一看孙楷辰:“看过尸体了?”
孙楷辰摇头说没有。魏淮铭刚准备让赵政带着他去看尸体,就看见一个鸡毛掸子从他眼前划过,再低头发现他人已经蹲在地上了:“铭哥,我怕。”
“别怕,哥在呢。”
尽管人头已经严重脱水,但还是能看出来生前的影子,孙楷辰一眼就认了出来。
然后,他吐了。
魏淮铭给他拍背递水,孙楷辰就一直抱着个垃圾桶,直吐到没东西可吐也不撒手,眼泪鼻涕一起落尽垃圾桶里,头低得仿佛要埋进里面。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尝试了好几次此勉强吐出一个音节:“她……”魏淮铭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忙给他灌了几杯水漱口,示意他先别说话。
过了半个小时孙楷辰才放开了垃圾桶,但是视线还是聚焦在那上面,开口的时候有点哽咽:“铭哥,她以前不长这样,以前真的挺好看的……她也不是小三儿,她是真喜欢我爸……她对我也挺好的……我胃不好,她就给我煲汤,还不让我爸跟我说是她煲的,有一回被我瞧见了,我就给她打翻了,我还让她滚……”孙楷辰两只手扣在脸上,浑身都在发抖,“我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啊……我要是不让她走,她就不会死了……铭哥,我把她害死了……”
魏淮铭听着他碎碎念,每说一句心就疼一分,他想说不是你的错,可是这句话又太苍白;他还想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
法医室门口无人经过,两个人坐在走廊尽头一动不动,像两个剪影。
秦砚一直在审讯室里整理思路,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于是嘱咐一个小刑警帮他盯着人,自己则向法医室走去。
魏淮铭远远地看见秦砚过来,也懒得动,只等秦砚坐到他身边,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