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鹰被打得飞出了驾驶席,他一边吐着嘴里的血,一边去看只剩下一口气的炮兵。心里几乎比身上还痛,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会的。”
队长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队长那么厉害,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不来救我们。
瞄准镜里的坦克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周浦深瞄准了这辆巨大的武器最薄弱的尾部。正因为尾部最薄弱,部署的兵力也就最多,足足有五六个步兵牢牢地护着,他们俱都谨慎地防备着前方的邦国队伍。
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的身后。因为身后,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友。
破甲弹带着破云之势,穿透了天边暗红色的云霞,裹挟着火药炸出来的劲风,没有丝毫误差地朝着目标而去。
周浦深将被炸得漆黑的发射筒扔在了地上,“哐啷”一声巨响。
装甲车在火箭头飞出去的一瞬间就加满了油门,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周浦深明知此时自己应该卧倒拉起顶盖,可他却突然不想这样做。
他只是木然地站在车里,脸上的光影随着汽车的宾士不断变换,他方才没有戴耳罩,火箭筒巨大的爆炸声炸得他耳鸣了。可那细小的耳鸣声很快就安静下来,然后天地之间的任何声响都离他远去。
前车的驾驶员在哭,他不用听见声音就能从对方抖动的肩膀看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哭呢,方才那支破甲弹炸死的是他的战友,是与他一起守卫身后山河的人。他们曾经一起汗流浃背地训练,一起出生入死地爬战壕,一起在胜利后把酒言欢。
周浦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即便手上一下子沾上了十几条同伴的鲜血,他也一点没有要哭的冲动。他只是觉得麻木,觉得疲倦,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刽子手,任凭鲜血淋漓碎肉飞溅,他也无动于衷。
月亮的光辉已经掩盖住了发白的太阳,他沐浴着漫天的星光,突然想起了昨日,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夜晚,耿鹰和他两个人坐在草垛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挣扎了许久才鼓起了勇气,对他说:
“周队,我以后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驯兽”赛场——
周浦深满脸污泥地跪坐在泥浆水中,脸上几乎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得清楚,他的锁骨被人打穿了,鲜血像瀑布似的混杂着泥水淌了满身,一把黑枪准确地指着他的头顶心。
握着枪的黑鹰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血迹泥浆纵横交错,腰心被周浦深的M9抵住了,周浦深的手指就按在扳机上,两人随时都能要了对方的命。
耿鹰离那双冷静的黑眸如此之近,他定睛看了一眼,却突然笑了,只不过那笑容里掺着瘆人的寒意:“队长,你说你当初毫不犹豫地射出那只破甲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没人性的表情?”
周浦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耿鹰的枪在周浦深脑袋上轻轻画了个圈:“队长,我觉得,你是不是欠我一条命啊。你干脆今天还了吧。”
周浦深漆黑的双眸中无波无澜,脸色因为重伤而苍白:“可以。”
耿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几乎要失笑:“你说什么?”
周浦深只觉得身体在慢慢变冷,他只能轻声重复:“可以。”
控制室里的岑路刚刚被共生的巨大痛感疼得晕了过去,眼前的景物模糊一片,耳机里周浦深似乎说了什么,可是耳鸣声让他听不清楚。他拼命地想要爬起来,可震荡的大脑让他看不清方向。此次的比赛聚集了预赛晋级的所有队伍,多的是嘲讽地看着岑路出洋相的“驯兽师”,唯独角落里红着眼睛的柳扶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她能看出来,赛场里的那个野兽对这位岑先生有多重要,可现在陷他们于危急关头的,正是自己的丈夫。
或者说从一开始,耿鹰似乎就视这一队为眼中钉肉中刺,追着对方的野兽穷追猛打。柳扶风以长时间参加比赛的经验来看,对方野兽并不是没有能力回击,而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对着耿鹰缩手缩脚地不肯使出杀招,几乎像是在逃避。
周浦深想到岑路此刻的状态,眼底的冰封层有一丝裂痕,他在这个瞬间突然有些后悔。
要是自己没去找哥哥,该有多好。即便哥哥不爱自己,可周浦深确确实实知道岑路对他是有感情的,如果自己在这里死了,会不会害他伤心。
耿鹰第一次在这个杀人机器脸上看见了有些动容的表情,他有些愣住了,觉得是自己眼花。
周浦深看着曾经的部下,淡声说:“我欠你,欠坦克班所有的弟兄一条命,我还给你。可是,”他的眼神中甚至有乞求:“你能不能……让我把Dom摘下来。”
我怕,我怕他疼。
耿鹰彻底愣住了,因为那张被泥污和鲜血掩盖的脸上,左眼下方正缓慢地被清泪冲刷出一道痕迹,周浦深面无表情,可却在无声地哭泣。耿鹰知道周浦深这种对生死毫无感觉的怪物绝不会是因为怕死才哭,可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可他却再也不愿意去猜测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临死前在想什么了,耿鹰一把扯掉了周浦深头上的仪器,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他的脑袋——
周浦深在听力完全消退的前一秒,听见了整个赛场中回荡着的声音:
“请各位参赛选手注意——”机械的女声缓缓飘荡着,“由于‘Dom’系统故障,赛方决定暂改游戏规则,仅限此场。”
耿鹰瞪大了眼睛。
“父亲为表对各位野兽的公平竞争,决定让‘驯兽师’也参与到赛场竞争中去,驯兽师间,”女声停顿了一下,“规则同野兽。”
耿鹰目眦欲裂,他再也顾不得周浦深,而是起身朝着入口处大吼:“扶风——”
作者有话说:
便当又开始分发了~
第59章 章五十九 痛失
岑路惨白颤唞着嘴唇,直直地朝着赛场入口的方位奔了过去。右侧锁骨还在隐隐作痛。
可真正中枪的是周浦深,他只不过是挨了这一下疼,岑路一想到那颗子弹会给周浦深带来怎样的伤害,他就几乎要疯了。
周浦深如果……他如果……
岑路闭了闭眼睛,他实在不敢想下去了。
这场比赛如此漫长,到了现在也仅剩下四只队伍。岑路颤唞着呼吸,努力在纷繁复杂的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现在周浦深的情况十分危险,他手中必须要有能威胁耿鹰的筹码。
四个习惯躲在后方的“驯兽师”陡然间被扔进了赛场,俱都多多少少地有些不知所措。岑路定睛细看了两眼,入口处除了他,被扔进来的有柳扶风,还有一个老人和另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
这三人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甚至可以说是手无寸铁。年轻些的男子眯眼打量了一下三人,立即就决定与岑路合作:“哥,我们结盟吧。”
岑路虚弱地哂笑了一下,他想这个男人还真是会落井下石,想着先把老弱妇孺淘汰了。而自己也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周浦深送给他的那把m1911还静静地躺在他的大衣里。
柳扶风被人扔进来时就已经吓坏了,秀气的脸上全是惊恐和不敢置信,她想象过千百种耿鹰可能折损在赛场上的模样,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踏进这个狼窝。她恐惧地跪在草地上,双手捂住了肚子。
老人也有些慌乱,可却兀自强撑着镇定,他已经看见岑路的手伸进了大衣口袋里,于是便断定这人是有武器的,他试图说服岑路改变主意:“年轻人,你和我合作吧,你留下这个与你势均力敌的,反倒对你不利。”↙思↙兔↙在↙线↙阅↙读↙
岑路却早就打定了主意,他从口袋里拿出枪,回忆着周浦深教他的有限的枪械知识,示威似的朝天上开了一枪。
巨大的枪声惊起了飞鸟,扑棱棱地从树林中飞出来。老人与年轻男人被岑路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吓得往后直退。柳扶风也想跑,可却因为身子重被人擒住了双手,她害怕地朝后看去,岑路正苍白着脸,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则是端着银白色的枪,对准了另外两人:
“让路。”只有岑路知道,他握着枪的手在颤唞。
年轻男人还不死心,依旧想劝眼前这个情绪不稳的人:“哥……你跟我……”
岑路血红着眼睛,血丝像蜘蛛网似的布满了他的眼白,他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人会被感情所控,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命悬一线的时候,根本轮不到理智做主。岑路大吼道:“都他妈别废话,谁也别拦我。”
谁也别拦我……去到他身边。
两人无法,只得缓缓退后。
岑路拉着柳扶风轻飘飘的身子,没命地朝着地图上的红点奔过去。他没有回头,理智好像被台风横扫干净了,岑路非常清楚,如果在这里杀了柳扶风,赛方便会判定耿鹰这一队失去比赛资格。
可他……他看了一眼柳扶风凸起的小腹。
岑路强压下心头的恶意,只是尽量冷静地对柳扶风说:“我不想要你丈夫的命,也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想要回我的人,希望我们能合作。”
他从不愿威胁女人,可现在却不得不这样做。
在肾上腺素狂飙的情况下,岑路不太费力地就找到了那两个令他心惊的身影。耿鹰与周浦深依然在对峙着,可说是对峙,周浦深却已经几乎失去了战斗力,只有耿鹰一人似乎在被巨大的痛苦撕扯着,既想去找柳扶风,又想干脆一枪毙了周浦深。
柳扶风刚刚看见耿鹰,就泛着哭腔叫他:“阿鹰!”
耿鹰心头巨震,他可以闻见空气中飘来的火药味中混杂了妻子身上的草药味。他恶狠狠地将周浦深从地上拖起来,失血过多的男人已经几乎任人摆布。耿鹰用枪指着周浦深的咽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放开我老婆!”
岑路也被激怒了,他原本没准备吓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可周浦深浑身浴血的样子和耿鹰的步步紧逼让他视线一阵发红。岑路生平第一次,违背良心地用枪指着怀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甘示弱地朝耿鹰吼:“你先放开他!”
“笑话!”耿鹰疯狂地大笑,“我来今天的比赛,就是取周浦深的命来的!”
岑路已然了解两人之间的恩怨是非,可对周浦深无原则的偏袒让他几乎瞬间就恨上了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岑路手里的枪抖了一下,怀中的柳扶风以为他是要开枪,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举动让岑路不甚清明的大脑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与耿鹰这样的人硬碰硬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像这样被情感控制大脑的人,刺激他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岑路清了清嗓子,将枪移到了女人的后心,不再刺激耿鹰的视觉:“耿鹰,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耿鹰厉声问。
岑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