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一小的三个人正气氛诡异地面面相觑。其中徐新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然,而闻声从厨房出来的袁姨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单只徐媛,一张俏脸上满是杀气,要是给她把刀,小王甚至都怀疑这丫头会毫不犹豫地就朝她正对面端坐着徐新冲过去。
但到底是天性难改,面对向来如同天敌般存在的小叔,徐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气焰逐渐在徐新水波不兴的注视下偃旗息鼓,最后只输人不输阵地勉强逞凶叫了一嗓子,“袁姨!我不饿!今晚不吃饭!”
随后又若有所指地冲徐新的方向看了眼,哼道:“就算吃,也不跟某些品行不端只会始乱终弃的人一块儿。”
说完便蹬蹬上了楼,紧跟着传来房门被甩上的一声巨响,震得站在一楼已然听呆了的小王跟着抖了抖。
徐新却好似没听见般,在楼上彻底安静下来后,无动于衷地从沙发上站起,径自向餐厅方向走去,在经过一脸尴尬的袁姨时,轻声吩咐了句:“开饭。”
“哎好。”袁姨连忙返回了厨房,几分钟后,热气腾腾飘香四溢的几道菜被端了出来。
三个人沉默地围坐一桌,各吃各的,徐新不吭声,小王和袁姨自然也不敢多话,直到晚餐临近结束,席间莫名沉重的气氛才在徐新出去接电话的空隙中缓和了下来。
小王赶紧趁此机会问了问袁姨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俩礼拜没来,家里的情势就变了个样?
袁姨连连摇头叹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悄悄说,自从他请假离开后没两天,徐媛就跟变了个人似地,起初还只是萎靡不振,一回家就把自己锁房间里,谁喊也不出来,发展到上周,突然就升了级,一见着徐新就跟揣了/炸/药/包一样,一天到晚没好脸色不说,讲话也总是夹枪带棒,更奇怪的是,一向对她管教从严的徐新对此竟也不置一词,一忍再忍,任这孩子怎么造次,都不曾动怒过。
真的奇了。
小王和袁姨不约而同地想。
然而正闷闷不乐坐在楼上房间里的徐媛却不这么认为,在她心中,她这通持续了快七八天的火,发得是理直气壮!
徐新不敢接她的茬,完全是因为心虚。
徐媛呆呆地盘膝坐在椅子,想到学校里这些天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眼圈不禁又发起酸来,尤其是当忆起一周前无意在陈建良办公室看到的那抹极速消瘦的熟悉背影时,心头更是百种滋味齐涌而上。
惊讶,疑惑,不安,惶恐,以及在那个令人匪夷所思辗转难眠的猜想被证实后的不可置信和愤怒。
别人或许不知道,再加上事发当晚X中的处理速度够快,而徐新的后续跟上的清理显然也够彻底,但就算照片删的再快,视讯录音撤得再悄然无息,对于连对家中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的徐媛来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当时曝光在校园网中的照片里的银灰轿车——那辆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普通C市市民就能拥有的,却独属于她小叔徐新,且直到此刻也仍停在家中车库某个角落里的车。
徐媛不禁再次联想到了照片中两道挨在一处亲密无间的身影,一个清晰,一个模糊。
不知为何,想着想着,眼泪便又掉了下来。
徐媛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在难过个什么劲,只记得校园网炸锅的那晚,当她无意间瞄到那照片中的车和露出了半截的车牌时,那种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感觉,说是五雷轰顶都不为过。
而当她努力将这一讯息独自消化,随后带着满身的怒意在徐新书房等到半夜当面对质,得到的却是对方事不关己般的预设后,这股震惊又蓦地化作了说一股不清道不明的伤心和失望。
“叔,林老师已经四五天没露面了。”徐媛哑声嗓子道:“……学校里都在传他会被开除。”
徐新走向书桌的脚步却只停滞了一瞬,然后便又从容不迫地继续朝前走,脱外套,摘领带,将包丢在办公桌上,之后更是若无其事习惯性地从烟盒里抖出了根烟。
“叔!”徐媛气急,声音一个没控制住,猛地抬高了八度,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下一刻又刻意将声音压低:“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徐新陷在被灯照亮的光晕里,许久没有回应,直到察觉到徐媛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坚定,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你们的新任课老师今天给我发了讯息过来,说你今天的课文默写又没过?”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
徐媛反常地没有慌张,只继续固执地盯着前方,沉默了会儿后,忽然冲着明显在回避着自己的徐新冷笑了一声,反问:“您今晚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跟马小姐幽会去了?”
徐新闻言微皱了皱眉。
“别想否认,我放学的时候都问过丁叔了。”徐媛不依不饶,“呵,您可真行啊,旧爱还在水深火热,您就已经跟另结了良缘了。”
“徐媛!”始终波澜不惊的徐新终于露出了一丝愤怒的痕迹。
徐媛却迎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更顺势借着自己正上涌的气血,将这些天憋在心里的惶急和邪火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我说的不对吗?您知不知道林老师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别的班都在传,说他是变态,是喜欢男人的变态!还有我们班自杀去世了的数学课代表周涛……他……他……”徐媛说到这里,又想起那个因为一个噩耗而骤然失去了一切色彩的早上,声音一哽,眼圈儿红了,“他妈妈还闹到学校里来……说她孩子就是被林老师给间接害死的。”徐媛说着,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死死揪着衣服的下摆,倔强地维持着快要崩塌的镇定,瓮声问:“我就不明白了,叔,如果说林老师是变态,那身为照片里另一个主角的你,又是什么?”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徐新盯着前方的目光晦暗不明,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慢慢平息了盘旋于眼底的骇浪,渐渐恢复了冷静淡然。
“说完了吗?”徐新拿过手边的档案,什么解释都没,“说完了去睡觉。”
语气平淡地仿佛刚才那番诘问无关痛痒。
徐媛灼灼的目光在这份毫不为所动的冷漠中彻底灰暗,她呆愣且失望地对着已经开始翻看起档案的徐新看了会儿,猛然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咚咚”,门外突然传来了两下敲门声,袁姨端着专门为她留的饭菜站在走廊上,担忧说道:“媛媛,赶紧出来稍微吃点儿。”
徐媛回过神来,脑子里依旧乱哄哄的,被各种无法描绘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
她没回话,只负起地垂头趴在了桌上。
“唉,你这孩子,跟先生闹什么别扭,就算闹,也不能不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个样子身体怎么吃得消呦……”说着听里头没动静,拧了把锁也打不开,又接着哄劝,“快,听话,出来吃两口。”
徐媛闷闷地在手臂上蹭了两下,她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早上没胃口,中午在学校对着那个顶了林安的新班主任又堵得慌,挨到晚上,说实话要不是乍一看见徐新给气忘了,她早就饿了。于是也不再扭捏,恨恨踢了脚滚落在地上的布偶,起身开启门放了袁姨进来。
却还是忍不住边吃边恶声恶气地骂道:“什么惩奸除恶!”
说着泄愤似地插了一筷子红油直流的肉,继续:“什么行侠仗义!”
“呸!全是骗人的!”
袁姨好笑地在一边听着她含含糊糊地骂骂咧咧,“小人!”鼓着腮帮子咽下口饭,又骂:“怂包!”
“敢做不敢认!”
“见死不救!”
“薄情寡义!”
骂着骂着,眼眶又有点发酸,赶紧胡吃乱喝了几口,挥着手让袁姨赶紧端走,关上门又趴在桌上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一想,就想到了半夜。
徐新不知道又出去干什么勾当去了,七八点吃过饭便又让小王送出了门,直到临近十二点才又送回来。
徐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并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特意给自己卧室的窗户留了道不小的缝儿,顶着阵阵凉风竖着耳朵,时时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终于,窗户上一道灯光一闪,几十秒过后,又传来了前院里轻微的车库关闭的声响。
徐媛撇了撇嘴,在床上翻了个身,等着听徐新什么时候上楼回房。却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丝毫动静。Ψ思Ψ兔Ψ网Ψ文Ψ档Ψ共Ψ享Ψ与Ψ在Ψ线Ψ阅Ψ读Ψ
她犹豫了下,不堪焦躁地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楼梯口,扶着把手抻起脖子往一楼的客厅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徐新正斜揹着楼梯的方向静静坐着,宽大的沙发上凌乱地叠放着刚脱下来的西装和领带。
袁姨已回屋去睡了,因此偌大的客厅中,只余下一盏嵌在左前方墙上的壁灯还亮着。
徐媛躲在扶手后边儿悄悄观察着,却见那幽幽的光线中,一向以刚硬冷漠示人的高大身影,却鲜见地露出了十分的疲态。
昏黄的光晕将投在墙上的阴影拉扯出不规则的行状。
徐新撑着额头,身体略微前倾,半晌,从一边的外套中掏了烟出来,就着黯淡的灯光将其点燃,塞入口中吞云吐雾起来。
徐媛见后默默翻了个白眼,同时却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从小就不太喜欢烟味的缘故,是以以往徐新每每想抽烟,都会回自己书房去抽,尽量不会在她经常呆的地方,譬如客厅这些地方碰这玩意儿。不管自己在不在,这都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
所以当看着阵阵薄烟从对方指间隐隐升起,徐媛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一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一时也想不出个究竟来,于是又对着那道背影看了会儿,就直起身打算打道回府。
却不想刚要挪开脚才往后退了一步,就见原本除了拿烟就再没别的举动的徐新,忽然伸手将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起来,随后定定地对着亮起的萤幕看了好半晌,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徐媛赶紧又折了回来,甚至为了能将即将开始的通话听得更清楚,不惜冒险地又往下挪了几个台阶。
“丁华……”只听十几秒后,徐新对着接通了的电话低低开了口。
声音却是徐媛从未听到过的疲倦沙哑。
“你抽空……联络下在赣南的陈家楼。”
第32章
陈家楼, 赣南。
这两个熟悉的名字陡然从徐新嘴里说出来, 老实讲, 丁华是有些惊讶的。
因为自打对方重回徐家后,似乎就和从前的人事自然而然地切断了联络。
也对,毕竟身份不同了, 所在的环境也天差地别。
倒是本就出身草莽的丁华, 还时不时地能和过去的老朋友老弟兄们联络联络感情,还在C市混的,偶尔一起约出来喝个小酒吹个牛,不在C市的, 逢年过节群发个祝福简讯,像陈家楼这种当年关系特别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