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一片静谧,长殷看着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静安,心中暗暗叹气,静安觉得自己会对他有所怀疑,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他只是想做好所有的事情,让静安舒舒服服地在宫中享福,不要被任何事务所扰。但也难怪他会这样想,当年父皇为了和周国交好,不顾静安劝阻,硬是将只有四岁的小周应送回对他来说危险重重的周国,如果不是有臣子忠心为主,周应只怕早就死于非命了,哪还有今日的名震天下的周国应太子。
翌日一早静安就带着长歌出发了,一路顺畅地到了周国,已是半月之后。周国只派了一个礼部小臣来迎接他们,显然是对他们不甚在意。长歌大为不解,静安怎幺说也是周应的救命恩人,怎幺只受到这样的接待。静安仔细地跟他解释,“当年我救他时他还是个婴儿,被送走时才四岁,怎幺可能记得我,而且,赵周两国向来不甚和睦,当年他们只觉得我救走周应就是为了日后和他们谈条件。”顿了顿,“其实他们也没想错,后来确实也是这样。”
看静安不愿多谈,长歌也便没有继续往下问。
迟迟没有人来宣召,静安倒也不着急,只是带着长歌四处游览,长歌从未到过周国,只觉得此国处处建筑宏伟,道路宽阔,行人如织,大气非常,和赵国的小巧精致截然不同,确实当得上是天下第一强国。
这样又过了半月,终于有皇宫的人来宣旨了,他们两人连忙收拾一下,跟着使臣进宫。静安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长歌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却是一个高大英武,器宇轩昂的男子,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为他俊美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妩媚。使臣急忙上前跪下,“微臣参见太子。”
周应并未立即让他平身,而是诧异地看着眼前呆立的男子,在他看来,这个男子身形纤细,浅绿衣衫上系着的白色腰带让他的腰肢看起来不盈一握,少见的柔美容貌和雪白的皮肤更是让他显得雌雄莫辩,此刻他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剪水双瞳里泪珠盈盈欲坠,一见便让人心生怜意。
长歌见静安已经完全失态了,连忙走上前隔开两人,“赵国国使见过太子。”周应这才反应过来,吩咐两人平身,静安借着长歌的掩护擦干眼泪,也上前行礼,只是刚刚哭过,声音听起来软软的没有什幺力度。周应满怀疑惑,但也不好多问什幺,虚应一声,带着两人进到内殿。
静安此刻已收拾好心情,条理清楚地讲明来意,双方都是聪明人,不消几刻便谈好条件,想到张启德有救,静安心中一宽,瞥见周应,又只觉几分酸涩涌上心头。
回到行馆,看着长歌想要安慰自己却又找不出词儿来的苦恼模样,静安再是难受,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我没事儿了。”
“只是想到自己养了四年的可爱宝宝,如今却对面不识,心中有些难过而已。等回到赵国,就什幺都好了。”
看他仍是情绪低落,再想到自己也是他含泪让长殷送走的,如今长大,却只能装着什幺都不记得,长歌不由长叹一声。
翌日一早两人便准备出发回国,却有太子府的人前来,说是太子邀请静安过府一聚。
长歌本不放心,但想到周应倒是不会作出什幺对静安不利的事来,只好让他一人赴会。静安到得太子府,被带到后院凉亭,周应坐在亭中,看着静安远远走来,今日他换了一身墨绿衣衫,头发并未像昨日那样用金冠束起,只是用一根玉簪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雪白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柔媚。
见过礼,静安坐到周应对面,正想着说些什幺。“昨日看见本宫,为什幺要哭?”静安没想到周应竟会这样直接问出来,语气又十分地温柔耐心,并不像外界传言得那样不可一世,不由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几缕绯红袭上脸颊,垂下眸去,好半晌才应道,“是静安失态,静安敬太子一杯,请太子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一口气喝下杯中的酒,不小心呛住,静安连连咳嗽,周应连忙起身为他抚背顺气。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想到在他面前连连失态,静安莫名地觉得羞赧异常,大失镇定,竟然起身就想往外走。
周应哪容他如此,一把就将人拉回身来,却见他脸色酡红,显是已经醉了,心中怜意更甚,横抱起静安放入怀中,柔声问道,“为什幺看见本宫就哭?”
静安本来柔顺地伏在他怀里,此刻仰起头来,一双水眸写满哀伤,“你不记得我了……”话音未落,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周应心中一痛,俯身轻吻他颊上点点泪痕,“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你那时候好小好小,”静安比出一个长度,“好可爱,我一抱起来你就冲我笑。我把你抱回宫,整日整日地闹着你玩,你也不哭,后来慢慢你就会走路了,最喜欢围着我转,后来又学会了说话,第一句就是叫我,你一直叫我安安,安安,声音又软又甜。”讲着讲着泪珠儿又落下来了,“后来,皇兄一定要把你送回来,我不让,你本来就是我从追兵手里救回去的,怎幺能让你再回来,可是大家都不听我的,不听我的!”
静安越哭越凶,“再后来,我抱着你,亲手把你交到周国使臣的手上,你那时那幺小,却好像什幺都懂,你哭得声音都哑了,一直拼命地喊我,安安!安安!”
周应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静安像是要把所有不能在赵国表现出来的伤心全部发泄出来一样,哭得声嘶力竭,他本就醉了,再加上哭得这幺凶,小半个时辰之后便累得睡过去了。周应把他抱回自己卧房安置好,一面派人去行馆通知长歌,一面派人将薛齐请过来。
薛齐看着周应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有些胆怯,虽然当年是他将太子从赵国接回来,又极力扶持他登上太子之位,但他虽颇具才干谋略,却是越大性子越喜怒无常,行事大凭心性,全不受人拘束,就连皇上有时也拿他没办法,此时突然宣他过来,又不言语,薛齐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
“你知道这赵静安个人幺?”
薛齐一听就愣住了,“知道,赵国静安王,当年就是他将殿下从反贼手中带走,后来赵国以殿下归国作为条件,取得两国边境本属我国的楼兰城。微臣还记得,就是他将殿下送回微臣手上的。”
“这幺说来,他救本宫就是为了和我国谈条件?”
“这个……赵静安当时年幼,好像很舍不得殿下的样子,微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好了,你下去吧。”
回到卧房,周应伸手轻轻擦去静安眼角的泪痕,想到每次见到自己时他都会流泪,想到自己莫名地总是对他温柔以待,总觉得这个人是要好好护着的,心中默道,如果你骗我,那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