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黑车是送葬车队其中一员,后视镜上飘着红色的丝带,前后左右已经看不见一同开出来的车。
白敛坐在副驾,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驾驶座的后座坐着的元素兰,而周保全先生则是一脸莫名其妙地坐在副驾后面的位置上,视线偶尔会在其他三人身上绕一绕。
车开进城里,渐渐繁华,元素兰突然开口说道:“哎呀,今年我已经参加九次葬礼了,六个老人,三个年轻人。老人年纪到了,走了,还能接受,最可惜的就是那些年轻人,有时候意外啊,就是那么突然的发生,让人措不及防。”
“小柔的儿子离开的时候,看见小柔哭的那样,我心都碎了。”
“你说咱们都半只脚踏进土里的人,还剩下什么?不外乎都是儿女健康平安。”
“除死无大事。”
周尧从后视镜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又看向白敛。
这是……开始了。
元素兰就那么说了一路,感慨了一路,不停的给周保全先生洗脑,但也是她的肺腑之言。
除死无大事。
因而哪怕儿子找了个同性伴侣,在她看来,只要踏实地过日子,就没问题,外面的闲言碎语可以不用理会,毕竟过日子是关了门自己的生活,酸甜苦辣自己清楚。
她一路见证了儿子的出柜,儿子的结婚,以及孙儿们的降生,到了这个岁数,最希望的就是家庭的美满。
所以也该到让丈夫知道的时候了。
无论这件事,对于丈夫是愤怒痛苦,还是惊讶开心,总归是必须要走的一遭,孩子出生,就要进周家的门了。
周保全听了一路的感慨,心里难免也被牵扯出一些丝丝拉拉的柔情,总觉得妻子是在借这件事来撒娇,抱怨他陪她太少。
可惜儿子对家业并不感兴趣,在外面自己开公司开的风生水起,他还没到能够退休的时候,承诺恐怕是做不得的。
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愧疚。
这一路反复斟酌思考,周保全倒是忘记了白敛的存在,等着下了车回了家,一回头看见白敛也跟着进了门,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才再次出现。
元素兰张罗着说:“家里客房平时用的少,没有收拾,你就去尧儿屋里洗澡,尧儿屋里应该有新的秋衣秋裤,你先换上,我等会让人把暖气再调高一度。去了那地方,衣服裤子都要换洗,你把衣服换下来,很快干洗出来,明天就能穿了。”
“尧儿的房间在三楼,你洗完澡就休息一会儿,睡一觉,吃晚饭我再打电话叫你们。”
“不用急着下来,我和你叔叔也会休息,爷爷下午要出去下象棋,楼下没人的。”
元素兰絮叨了一路,等着电梯门开开,她走出来对著白敛微笑:“想吃什么给阿姨发微信,我让家里的阿姨给你们做。”
周保全走在前面,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妻子。真是……越听越不对劲啊,客人来了不睡客房去儿子屋里洗澡?还在儿子屋里午睡?是家里没空房间吗?这都什么安排啊?
当电梯门关上了,转过身来的妻子却一脸心满意足的微笑,轻叹一口气,接着带着一丝倦容地飘进了自己的屋里,转头就冲进了浴室,锁上了门。
周保全落后一步,没能赶上第一波的洗澡,只能在客厅里休息。
他脱下外套和棉裤,正准备脱毛衣的时候,低头就看见了妻子丢在沙发上的手提包。
平日里锁紧的手提包今天拉开了拉链,露出了半张不明所以的照片,因为混沌一片,反而让人好奇,周保全歪头眯眼看了两秒,然后走过去将照片拿了起来。
此时周尧和白敛进了屋。
两人一起进的浴室。
衣服脱下来丢在篮子里,热水哗啦啦的,很快蒸腾出了一层浓浓的雾气。
白敛冲了头,正在按洗发露,突然回头问道:“你说阿姨会怎么和叔叔谈咱们的事?”
周尧站在淋浴蓬头下面,水流从他的头顶上冲刷而下,形成银色的光膜,水流蜿蜒过线条深刻的脸庞,带走了看不见的晦涩灰尘。闻言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被水润了的眼眸黑亮逼人,带着十足进攻性地说:“话说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吧?”
“不是第一次啊,我上次也过来拿书……”
“第一次进我的卧室?一会还要在我床上睡觉?你就没点什么想法吗?”
“……”白敛愣了一下,脸色顿时一红,说,“你有什么想法?”
“当然有了。”
周尧眯眼靠近白敛,抓着他的手腕拉向自己,白敛手心里捧着的洗发乳流淌到了地上,被水冲出了一层细密的泡沫,白敛一脚踩上去,泡沫变得乱七八糟,呼吸也倏然凌乱。
白敛在迷迷糊糊中,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周尧,我很惦记,惦记那件事。”
周尧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气息有些微微的不稳,说:“晚点和你聊,现在,专心一点。”
“唔……”
元素兰女士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都吹干了,浑身香喷喷的,穿着宽松舒适的居家服,在来到客厅的第一时间,视线便落在了丢在茶几上的照片。
眉梢微扬。
周保全先生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工作上的事总是没完没了的,叉腰说话的气势很足,对着电话那边的人释出着命令,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
元素兰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丈夫。
丈夫的身体骤然一紧,转头看向妻子,继而低声说道:“我还没洗澡。”
“嗯。”元素兰松了手,“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水很舒服。”
“好。”
等着元素兰拿了换洗的衣裤出来,丈夫正好说完电话,她的目光从丈夫脸上移开,看向了桌面上的照片。
这一个眼神的提醒,顿时让周保全先生想起了自己惦记的事。
“这是什么?你拿别人家孩子的b超干什么?”周保全问。
元素兰说:“这是五维彩超,你看脸五官都看的那么清楚,你没仔细看吗?我拿别人家孩子的彩超干吗?”
周保全蹙眉,不太明白,走上前问道:“什么意思?”
元素兰将衣服抱紧,将照片拿了起来,她的手在颤唞,因而照片也在剧烈的晃动。
然后她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嘴角牵出笑容,说:“你看,这小样儿,像不像咱们儿子?”
周保全的眉心霎时间蹙紧,褶皱处深的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元素兰与丈夫直视,然后说道:“有个秘密,我瞒了你好些年,对不起,但孩子已经快出生了,我打算接回家养,所以不能再瞒你了。”
“什么意思?那臭小子把人肚子搞大了?那女人有什么问题啊?不能结婚的?”周保全先生一旦进入“战斗模式”,就不会好好谈话,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是刀尖。
元素兰是她发妻,倒也不怕他的质问,但这事说起来到底底气不足,所以斟酌了好一会才说道:“两个孩子,是个代孕妈妈,女方只有我见过,这事我们可以晚点再谈,我现在想聊的是另外一件事。”
周保全抬头看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脸色开始发青,眼神凶的似乎要择人而噬。
元素兰正准备说话,敲门声响了。
“叩叩叩!”
周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爸妈,休息了吗?我能进来吗?”
第95章
自家父亲是什么德行,儿子还不清楚吗?
再说出柜是自己的事情,没必要让母亲帮自己扛责任。
周尧在压下了白敛的好奇后,让人上床上躺着,便换上衣服下了楼去。
敲了门。↓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门开启。
父亲正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每个汗毛孔都写着,你马上给我解释!
周尧进了屋,屋里气氛正剑拔弩张,周保全先生站在门口跟个黑脸关公似的看着自己。
他在父亲身后看见了母亲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什么事?”周保全问。
周尧没有说话,而是绕过周保全先生来到了母亲的身边,先将人护住,视线的余光又扫到的彩超的照片,马上就明白了自己该怎么说。
他说:“我和白敛已经在国外结婚了。”
母亲点头:“婚礼我参加了,在枫叶国,年初三月份的时候。”
周保全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周尧说:“孩子是找到的代孕,两个孩子,我和白敛的,孩子是同一个母亲。”
母亲点头:“我帮他们找的代孕母亲,小圆球的捐赠者是外国人,孩子是混血,这段时间对代孕母亲的照顾也是我在跑。”
周保全的脸抽搐又抽搐了一下。
周尧说:“婚结了,孩子也有了,希望您能接受,不然我只能带着孩子和白敛住出去。”
母亲连忙巴拉周尧,急切地道:“咱们儿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他找到白敛,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都已经三四年了,我是已经接受了,你要是撵他们走,我,我也搬出去和他们住,帮他们照顾孩子。”
周保全的脸抽搐的停不下来。
周尧还要说话,周保全抬手:“好了,我不想听了。”他瞪着眼前连成一气的母子二人,“那你们就搬出去,威胁我是吧?有本事你们现在就走!”
周尧本来就不愿意多说,点头搂住母亲,说道:“妈,去收拾东西吧。”
元素兰却拍拍周尧的手臂,说:“你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爸这边我来和他慢慢的谈,回去吧,别总是和你爸硬碰硬,你爸又不是老顽固,婚也结了,孩子都有了,我们该做的努力也都做过了,你爸会体谅我们的。”
“别给我来这套!要走就走!”周保全一挥手,气的血压一个劲儿地往上升,身子摇晃了一下,最后扶着沙发坐下去了。
元素兰上前帮他拍背,手被推开了一次,但元素兰又上前安抚,被推开,再上去,锲而不舍了几次后,周保全也就不管了,任由妻子的小手在后背温柔地安抚。
“你呀,你呀你……”
周保全一开口说话,元素兰就知道这事成了,转头对周尧递了个颜色,让他出了门去。
周尧点头,却放缓了脚步,在门口站了一会,便听见父母两人的交谈。
元素兰放软了声音,温柔耐心地说道:“儿子天生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说怎么办呢?总不能逼他找个女人吧?”
“可是男人……”
“女人不行,男人不让,你就让他一辈子单着吗?到老了,身边连个能说上话的伴儿都没有吗?”
“可你们揹着我做这事……”
“我错了,不该揹着你,和你早点商量,你就可以去参加儿子的婚礼了。唉,说起来我就想哭,那天就我一个人陪着他们结婚啊,两个孩子谁都不敢对家人说,就怕家里人反对,拆散了他们。可都到了能够结婚的感情程度了,他们真的分不开了……你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