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美味佳肴。膳房早就料到公子做的这些饭菜不能入口,事先备好另一份,只待秦王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刻撤换。
事实上,卫公子没有和那堆毒物一起被丢出来,他们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卫敛坐在原位喃喃:“……这事情发展不对。”
姬越:“怎么不对?”
“按照话本里写的。”卫敛义正辞严,“就算臣真做得不好吃,陛下您也应该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然后夸臣做得好吃。这样才显出您对臣的爱重。”
姬越不假思索:“孤不爱了。”
卫敛生气:“您不能这样。”
姬越嘲讽:“话本里的人做得再难以下咽,虚有其表,色香味中也占了个色。你连‘表’都没有,叫孤怎么面不改色?”
卫敛漂亮的眼眸微睁:“原来陛下也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啊。”要不然也不能对这套路这么熟悉。
姬越:“……”
姬越恼羞成怒:“闭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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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去吹了风,喝点酒暖胃。”姬越斟了杯酒,递给卫敛。
卫敛没接:“陛下,臣也不会饮酒。”
他特意强调了一个“也”字。
饭他是真不会做,酒也是真不会喝。只希望秦王别再难为人了。
醉酒误事的不少,似卫敛行事万分小心之人,绝不会给自己出错的机会。是以他从未饮过酒,更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他自己不曾沾过酒,却看过别人的醉态。发起酒疯来或嚎啕大哭,或破口大骂,疯疯癫癫,丑态毕露。卫敛想想就对酒这种东西敬谢不敏。
万一喝醉了,在秦王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那不就玩完了么?
所以他不能喝。
坚决不能喝。
“卫小敛,你怎么这么没用?”姬越日常嫌弃,“饭也不会做,酒也不会喝,身子骨又弱,简直一无是处。哪像孤,千杯不醉,厉害吧?”
一无是处卫小敛:“……”
对对,您说的都对。
他看秦王已有些醉了。这人说得豪情万丈,本身酒量也不怎么样。
“一杯。”姬越几杯酒下肚,半醉的眸子里几分迷离之色,容色惊艳至极,语气低哑诱人,“就喝一杯。”
“给孤赏个脸。”姬越凑近他,“卫小敛~”
卫敛被秦王这一波三折的尾音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再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由不得他拒绝。
就一杯……应该没事的罢?
卫敛对自己的酒量毫无概念,但怎么想也不至于一杯倒。何况梅子酒又不是烈酒,后劲不大,可以一试。
这么想着,卫敛终是把那樽酒盏接了过来,轻叹:“好罢……”
他掩袖,蹙眉,仰脖一饮而尽。
而后将酒樽放回桌上,双颊泛起红晕,轻声道:“臣……”
下一瞬,白衣青年失去意识,倒在桌上。
——卫敛真的是个一杯倒。
姬越惊了。
“……卫敛?”他不确定地唤了声。
青年毫无反应。
“卫敛你醒醒。”姬越推了推他。
李福全小心翼翼道:“陛下,卫公子似乎是……醉了。”
“要不要奴吩咐下去,准备醒酒汤?”
姬越半晌无语。
“不必。”他淡淡道,“你们都下去罢。”
“诺。”
待宫人尽退,姬越眼底的醉意消散无踪,清明无比。
他说的千杯不醉,自然不是谎言。
“太医。”姬越唤了声。
早已在一旁候命的太医出现在殿中:“陛下。”
“看看他是不是真醉。”姬越还保持着一份戒心,避免卫敛是装醉。
太医上前检视,片刻后躬身:“陛下,公子是真醉了。”
“知道了。”姬越眉眼平静,“你也退下。”
太医行了一礼,默默告退。
室内无声。
“本以为是个多难对付的人物。”姬越凝望醉倒趴在桌上的青年,神色浅淡,“未想一杯酒就能放倒你。”
他自是从未信任过卫敛。
卫敛实在太聪明,聪明得令他不得不防。
卫敛手上的薄茧,也始终是他心头一道挥之不去的疑云。
清醒时的卫敛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他才想着灌醉对方,套出有用的讯息。
杯里盛的自然不是温和的梅子酒,而是后劲极强的烈酒。
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卫敛会连一杯都撑不过去。
姬越将卫敛抱到内殿,放到榻上。青年安安静静地睡着,样子很乖,不像其他醉后的人一样发酒疯,更不存在酒后胡言或酒后吐真言。
姬越不满地皱眉。
这么安静,他要怎么套话?
姬越注视片刻,起身要去唤人准备半碗醒酒汤,让人在半梦半醒间更好答话。
他正起身,一只戴着银镯的手就攥住他的衣袖。
“……别走。”卫敛低唤了声。
姬越眸色微沉。
卫敛又把他当娘了?
姬越冷笑着正要甩开,青年又呢喃一句:“姬越……”
姬越身子一顿。
难以诉说内心那一刻的感觉。
像清风拂过柳梢,柳絮飞过堤岸,微痒中漾着春色的温柔。
他眼神刚柔化些许,青年又咬牙说出第三句话——
“姬越你有本事别走,我不杀你,我不姓卫。”
……
姬越勾起一丝薄凉的微笑。
好样的,卫敛。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醉酒公子线上撒娇,冷酷秦王当场去世
第26章 梦话
姬越转身,凤眸暗沉划过危险之色,声音却温柔如水:“哦?你想怎么杀孤?”
卫敛却又不说话了,沉沉睡着,呼吸绵长。
姬越耐心耗尽,神色逐渐冰冷,卡上青年纤细的脖子。
力道收紧,大有直接将人掐死之势。
他身边从不留图谋不轨之人。既然已确定卫敛接近他是怀有杀心,那即便这个玩意儿再有趣,也留不得了。
沉睡中的青年脸色很快涨红,面露痛苦,挣扎道:“放,放开我——”
姬越眸光狠狠颤了一下,下意识手一松,待反应过来后更是面沉如水。
……他竟然下不了手。
“姬越!”卫敛眉头这才舒展开,蜷着身子呓语,“你怎么总是欺负我……连做梦也不让人安生。”
姬越冷声:“你都想杀孤了,还指望孤对你好?”
姬越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
……他在这儿对着一个人事不省的醉鬼说什么呢?
姬越不承认在听到青年说要杀他的话时,心狠狠抽了一下。
针扎似的疼。
为什么会疼呢?
他早该知道。从小到大,所有靠近他的,对他好的,都是带着目的与算计,都想要他的性命。
人心于他而言,甚至没有阿萌一条狗可信。
既然已经习惯那些带着目的的靠近,既然已经长久漠然地接受现实,既然已经学会不动声色地疏远所有人,那为什么还会感到疼痛呢?
要杀他的人那么多,卫敛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却是唯一一个叫姬越舍不得下手的。
那是能对他说出“你何惧之有”的人,那是能与他嬉闹玩耍逍遥自若的人,那是能和他对弈七局不分胜负的人,那是浊世之中澄澈干净如雪的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卫敛不一样。
他以为,卫敛不一样。
青年似冰雪一般清冷通透,却如暖暖骄阳,融融春色,将姬越常年冰封的心敲开一条缝。
而今,这好不容易敲开的一丝缝,都在这一句“我不杀你,我不姓卫”中重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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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越低声:“原来……你与他们,也并无不同。”
床榻上的青年仍静静睡着,不曾听见姬越说的话。
姬越慢慢在床边坐下,轻抚过卫敛完美无瑕的脸庞:“是卫邦要你来杀孤?”
他本没指望卫敛回答,不想卫敛却含含糊糊开了口:“那个昏君……也配指使我?”
姬越微惊,几乎以为卫敛已经醒了。
可再看去,青年还睡得安然,大概是将他的询问当成做梦了。
是个能一问究竟的好机会。
姬越试探着问:“你称呼你父王为——昏君?”
“他算什么父王?”卫敛模糊低语,“他是让我杀你……可我拒绝了。他以为他是谁啊?要我杀我就杀,我多没面子。”
姬越:“……”
“再说了,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要杀你。”卫敛轻呓着,“跟着你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疯了才自讨苦吃……”
姬越眼带凉意:“真是多谢了。”
原来他在卫敛心中这么有利、用、价、值。
同时又心下一松。
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心情变得很愉悦。
卫敛原来没想过要杀他。
……等会儿,既然原来不想杀他,现在为何又想了?
姬越把这个问题问了出去,凝神等待卫敛的回答。
这回卫敛安静了很久,久到姬越以为他睡熟了。
卫敛突然嘟囔道:“姬越,你还是在梦里好说话。外面那个你太难伺候了。”
姬越皮笑肉不笑:“你就是这么看待孤的?”
他已经不计较卫敛在梦中直呼他名讳这种事了。
姬越自问待卫敛已经尽了最大的宽容。除了卫敛,谁还能在他跟前这样放肆还安然无恙。
当然,别人也不敢放肆。
“不然你要我怎么看啊!”卫敛说到这儿皱眉,很气愤的样子,甚至气愤得坐了起来,半睁开水雾迷离的眼睛。
他这突然坐起,吓得姬越一个激灵。
容色如雪的青年却并未清醒,只是半是控诉半是委屈地望着他:“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你以前是公子,我也是!”
“你凭什么总罚我跪,让我跪雪里,跪地上,掐我脖子,逼我服毒,还动不动让人割我舌头。”
青年小声控诉:“我很疼的。”
他漂亮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姬越,醉意浸染下水雾迷蒙,连声音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疼得想杀人。”
姬越竟被盯得有些心虚。
这种种行为,做时不觉得有什么,从卫敛口中一齐说出来,任谁听了恐怕都要觉得他是个混账。
“我好怕疼的。”卫敛忽然脱力般,身子蓦然前倾,靠在姬越肩头,疲惫地阖上眼眸,声音轻不可闻。
“我小时候……和卫焦起了争执。他骂我没娘,我说你才没娘,这话被李夫人听见了,她罚我跪在雪里……”他低低道,“一整夜呢。”
“可比你狠多了。”
姬越僵硬地扶住栽入怀里的青年,突然感到一丝心疼。
他遭遇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