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如同怪物低吼般,低沉的声音裹在风里听不清楚。
程翊紧握着躁动难平的敛魂,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以确保自己在见到任何状况之下都能保持平静与理性,但当他真的跨出步子迈上天台时,心里那点岌岌可危的心理建设显然化为了不用风吹,自己就能散成沙的豆腐渣工程。
月光暗淡,眼前宛如被蒙上层黑色的薄纱,视线模糊,听到的声音被夹在晚风中,不等人听清便被吹散了。程翊眯着眼睛朝声音源头望去,艰难地辨别出视线里的轮廓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时辙,你过来啊。”
天台边沿的男孩双手背在身后,荡着腿,微微偏头,眼尾勾出一道浅浅的弧,眼睛漆黑明亮。看清这张与自己相同的脸那一刻,站在门口的程翊呆若木鸡,这才恍然意识到,刚才觉得熟悉的音色正是因为与他自己有几分相似!
这人想干什么!
他顿时慌了神,还没等目光寻到时辙的位置,下意识开口制止道:“别过去!”
紧张的情绪冲上顶点,陡然拔高的嗓音不稳,尾音染颤,他慌忙在黑暗的夜色中寻觅时辙的身影:“时辙!”
距离天台边沿不足五步远的黑衣身影闻声,脚步微顿,诧异地转过头。时辙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一张茫然的脸,他几近苍白的面板在夜色中白得显眼,眉头轻蹙,目光从天台边沿的人脸上扫回到门边的人身上,低低地唤了一声:“……程翊?”
“我在这里。”程翊的呼吸不由地一滞,他朝时辙抬起手,“过来。”
“别过去时辙。”坐在天台上的人脸上慢慢换成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双手撑着平台跳下来,朝时辙的方向迈了一小步,眼神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口的程翊,不等程翊开口,便先发制人,“你是谁!”
时辙站在原地没动,纤长的眼睫微微搭下来,看着不远处的程翊,眼中陌生的目光让程翊心惊胆战。
“时辙,是我。”程翊慢慢往他的方向靠近,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声音有些哑,“过来,来我这里。”
时辙微微顿了顿,小幅度地将身体转过来。还没等他的步子迈出去,身后那人便喊住他,声音里带着质问的怒意:“时辙,你在干什么!”
时辙削刻的下腭绷紧,转头看向身后几步之遥的“程翊”,那人皱着眉,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他杏眼圆瞪,稍长的眼尾拉出微垂的弧线,语气嗔怪:“你怎么会认不出我?”
那人手腕上的银镯在黑夜里泛着冷冽的光泽,程翊的脑袋里“嗡”得一声。
程翊看着时辙迈出的脚步退回,他摇头,死死地盯着时辙的眼睛:“他不是……”
时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将步子退回。
夜风湿冷,他强烈的心跳混合著低哮的风声击震着他的耳膜上,手里的敛魂枪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冰冷的枪管泛出极淡且不太稳定的银白色光芒,程翊没有丝毫迟疑,倏地抬手将枪口对准天台边上的人。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程翊的呼吸无法维持平稳,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嗓音却早已沙哑得走了调子,“找麻烦也好,报仇也好,都冲着我来,别动他。”
那人像是被他冷冰冰的枪口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抓住时辙的手臂,一把将时辙拽到自己身后,他用身体挡在时辙面前,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嗓音却轻微地发着抖:“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胡说八道什么……”
程翊的瞳孔骤然收缩。
——别信他。
——“他不是……”
时辙垂眼看着挡在面前的人,想也没想,便伸手把人拽到身后,程翊清楚地看到那人脸上的表情,得意,又带着令他作呕的可怜。
时辙抬起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遮住冷漠的黑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快要走近的程翊,下意识抬手护了一**后的人:“你想做什么。”
枪口的目标被整个挡在身后,敛魂焦灼不安地躁动起来,枪把微微发烫,灼着程翊的掌心。程翊死死握着手中的枪,呼吸发紧,手背上青筋突兀地迸出,骨节却绷得不见血色。
他看着对面神色冷漠的时辙,眼眶泛起酸意,心口一坠一坠的疼。
他紧紧咬住自己苍白的嘴唇,瞪了时辙片刻,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极轻的低语:“我肯定会弄死你。”
第93章
此刻,楼下密闭的办公室里,打翻的烛火点燃了厚重的亚麻窗帘,火舌瞬间蹿起了半米多高,几乎瞬间就将旁边的实木书柜薰出焦黑的颜色,跳动着炽烈火苗不费吹灰之力便吞噬了书架,布料,纸页,连同塑料,房间内的一切都成为了可怕的燃料,赤红的火焰向四处蔓延,浓烟滚滚而起,无处驱散,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咳、咳咳——”
唐敏被这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冲醒,俯在地板上剧烈地咳喘起来。她掌心下的地面上带着滚烫的温度,视线也早被浓烟蒙上,唐敏被呛得眼泪不止,她捂住口鼻,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背脚步蹒跚地往门口去。
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忽然听到身后微弱的咳嗽声。
“咳,咳……小敏……小敏?”
唐敏听到这声呼唤,身体僵住,鼻间一瞬间酸楚难忍,她胡乱抹了把糊了满脸的泪水,没有丝毫迟疑,慌忙转过身朝办公桌后跑去:“爸,爸你怎么样?”
唐振华俯在桌上,脸色憋得红紫,呼吸急喘,他费力抬起胳膊抓住唐敏递过来的手,被唐敏扶着坐起身,却因为长时间的缺氧头晕得厉害,刚一起身便又跌回椅中去。身后沿著书柜蔓延过来的火势渐高,熊熊烈火中不时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唐敏百般焦急,双手抓着唐振华的肩膀用力往上拽,她身材纤瘦,架起一个体重比他起码重上两倍多的男人又谈何容易,两人几次尝试都没能将唐振华从椅子上拽起来:“爸,起来,你起来啊爸……”
唐振华在她的手上用力握了一把,掌心干燥柔软,被烟尘熏黑的脸上泪痕斑驳:“小敏,咳……你快走,不要管爸爸了……”
“你说得什么话!我怎么能不管你!”唐敏弯腰抓起唐振华的胳膊搭在肩上,用尽了全部力气将他扛起,摇摇晃晃地拖着人朝门口走去。
周围的氧气在烈火燃烧中变得愈发稀薄,唐敏的呼吸也变得格外困难,唐振华咳嗽时肥胖的身体不住抖动,唐敏好不容易保持好的平衡很快在他止不住的咳喘中坍塌,手臂倏然脱力,被唐振华拖倒在地上。
唐振华吃力地将手搭在唐敏的手背上,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在焦黑的面板上划出一道道浅色的印子:“敏敏,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这么多年,爸爸该死……”
唐敏跪在地上,眼睛被浓烟薰得睁不开,也很难再用上力气,只能一个劲摇头:“没有,你没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唐振华闭了闭眼,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伸手推了她一把:“走吧。”
办公室的下门缝里烟雾不断向外飘散,苗钰皱眉,握住滚烫的门把手,用力拧动,门锁发出“咔哒”的声响,却没开。
门上了锁,不知是从里还是从外。
紧跟上来的晏向辰一把抓住苗钰的胳膊,毫不温柔地将她扯到面前,瞪着眼睛吼道:“你他妈聋了吗?我叫你没听见吗?”
跟在后面跑过来的唐宁刚停下来喘了口气,便被走廊里的烟雾呛得一阵咳嗽,她顺手扶着墙壁咳了几声,发觉手心下的温度不对,忙按住正在问责的晏向辰:“老大,你摸墙。”
苗钰绷着脸,神色严峻,指着紧锁的办公室门,言简意赅:“着火了,有人。”
晏向辰早就注意到这股异样的浓烟,他拿起手电筒照了照门上挂着的校长办公室的牌子,迅速把手里的手电塞进唐宁手中,抬脚便朝房门用力踹过去。
房门纹丝不动。
晏向辰又猛地踹了几脚,唐宁站在旁边抿了抿嘴,表情有些复杂,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晏队,你说那个王峥,有没有可能在里面……”@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你见过反派没达成目的先自焚的吗?”晏向辰抓住门把手用力旋动,紧着眉头骂道,“操,这锁是他妈什么牌子的,改明儿得给我们处里也换一套。”
办公室里面发出很轻的砸门声,隔着门板传出的声音微弱沉闷:“救……救命……救救我们……”
晏向辰很快就听出里面是唐敏的声音,他一边拽着门把手使劲儿别锁,一边问:“里面还有谁?”
“咳咳,就,只有……我和我爸……”
“你爸?”晏向辰的眼神一凝,他盯着门框看了一圈,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是我爸,那个、那个东西不知道去哪里了……王峥也不见了,他放了火,想烧死我们……”
晏向辰扭过头,就看到苗钰正从不远处的储藏室里拎出一把圆锥锤,铁锤足有成年男人一个锤头大。
苗钰把锤子递给晏向辰,问唐宁:“立羽呢。”
从找到苗钰开始,一刻没停的晏向辰这才注意到身边少了个人,他抡着锤子用力在门把手上砸下去,蹙眉道:“这个程翊……”
门把手总算被他“咣当”几下砸松了,他一把拽掉摇摇欲坠的把手,冲里面喊:“让开。”
晏向辰抬脚用力将门跺开,热浪与浓烟迎面扑来,好在三人有设防,早早捂住了口鼻,才没被这股刺激的气味呛出好歹。
唐敏脱力趴在门边的地板上,身体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裸露在外的肌肤通红滚烫,唐宁和苗钰连拖带拽将人薅出办公室。
她的脸浮着一层黑色的烟尘,往日里柔顺漆黑的长发也被火燎得毛躁,狼狈至极。
“救……救我爸……”
唐敏瓮动着脱水干裂的嘴唇,嗓子嘶哑得几近失声,直到看到晏向辰扛着唐振华冲出火海,这才闭上了双眼,彻底昏过去。
而天台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不知从何处冲上来的烟雾裹在风里,程翊呛得猛咳起来,拿着枪的手跟着肩膀抖动起来。他抬起手背抹了抹嘴,眼眶到眼尾慢慢晕出深红的颜色,噙在眼眶里的水汽盛着银白的月光,眼睫也湿润起来。
担心,气愤,也委屈。
三种情绪在心头交织缠绕,让程翊心中五味杂陈,他红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表情微愣的时辙,发觉自己又实在生不出半点责怪的情绪,只好沉沉地吐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辙啊,你过来好不好,他不是人……”
时辙的眉宇间紧出一道浅浅的沟壑,眼神似是踌躇,又不太能够确定,却已经微微朝前迈了一步过来。
“你才不是人呢!”那人一把拽住动摇的时辙,瞪着眼睛说,“你他妈全家都不是人!”
——演得还挺像,程翊十分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