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了。”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家睡着了,”陆桓意说,“用脸把餐桌砸了个坑出来的事儿么?”
尹烛想了想,“记得一点,但不是很清楚。”
“那不就得了,”陆桓意耸耸肩,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咽下去后才继续说,“你每次睡觉都跟昏迷似的,想那么多干嘛。”
陆桓意是这么说的。
但尹烛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令他十分不安,和先前那几次陷入冬眠无法自拔不一样,这一次的沉睡让他随时随地都绷紧了神经,每一刻钟都朝着身边的人抱有敌意。
“是不是因为这里的符咒太多了,你不舒服?”陆桓意察觉到尹烛的脸色越发难看,“不然……”
不然什么也没不然得出来半个字。
尹烛倒是摇了摇头,指着前厅墙壁上挂着的道家文书和符咒,“这些东西对我没用。”
“那你好牛逼哦。”陆桓意翻了个白眼。
尹烛没接话。
两个人吃完午饭后就绕着后山溜达了一圈儿,谁也没先开口说什么,陆桓意走路腿侧被布料磨得疼,走不了几步就原地立正休息一会儿,尹烛便凑过来担心地问:“腿疼?”
陆桓意冲着他笑了笑,没回话,就是回去以后从衣橱上头翻了两床被子铺在地上,指了指地铺,“你今晚睡这儿。”
“我不睡觉,”尹烛摇摇头,“睡着了会不舒服。”
“……晚上你不睡觉你干嘛?”陆桓意看着他,“坐我床头沉思吗?”
“不可以吗?”尹烛看着他。
“不可以!”陆桓意把被子猛地一摔,“反正……地铺给你铺好了,不准靠近我的床。”
“你为什么还在生气?”尹烛有几分不解,“你明明也很舒服。”
都哼哼出声了。
“我……我不是在生气,”陆桓意又从衣橱里拿了个枕头出来,顿了会儿,“我可能真的有点儿乱了,心底跟缠了八十多团毛线似的乱,你别和我说话了,让我冷静两天不行么?”
“冷静完了还生气吗?”尹烛看着他把枕头铺好,问了句。
“……操,”陆桓意叹了口气后突然乐了,“你别和我说话,冷静完我就不生气了。”
说完以后尹烛果真不再搭话了,脱了鞋盘腿坐在陆桓意给他铺的地铺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陆桓意扯了扯嘴角,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发现宴尘远还是没回讯息,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隔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的不是宴尘远的声音,而是一个莫名其妙耳熟的女声。
“老大!老大别找了,电话在这儿呢!”
“哎哟我去赶紧给我拿过来,”宴尘远在电话那头喊,“谁打来的?”
“陆桓意!”
“拿过来拿过来,哎你怎么给我接通了……”
“不小心点到了嘛。”
宴尘远啧了一声拿过电话,“怎么了?”
“挺热闹啊宴叔叔,”陆桓意乐了下,“明天年宴了,师父让我通知你一声。”
“好,那我明天上山,”宴尘远说完,顿了下,“我还带个人过去,不要紧吧?”
“渡水哥哥啊?”陆桓意说,“你俩还一块儿上厕所呢?”
“别皮啊我跟你说,我每天和你渡水哥哥斗嘴已经很累了。”宴尘远也乐了。
“你带他来吧,”陆桓意坐在了床边,感受到尹烛的视线,他偏了偏脑袋故意不往那边看过去,“反正师父也发现不了。”
“好。”宴尘远应了一声,那头又有人在喊他,他和陆桓意说了一声就结束通话了电话。
电话一旦结束通话,房间里的空气就显得尴尬又稀薄。
陆桓意的思绪也逐渐静了下来,余光不经意瞥到尹烛,那人还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有点儿头疼。
冷静是真的要冷静一下,现在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让他对尹烛生不起气来,不久前他俩在这个房间里渡渡那样了,前半段还是尹烛发神经强迫的,还撕了两件衣服,但他还是有点儿气不起来。
然后又对对尹烛气不起来的自己有点儿生气,陷入一个很他妈诡异的回圈。
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一直绕在嘴边,显露在眼底,还有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
陆桓意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过了会儿,很小声地问了句:“尹大爷,你明白什么叫喜欢吗?”
尹烛没回话。
陆桓意停了很久才抬眼去看着尹烛,尹烛也看着他,他这会儿才想起来是他不让尹烛和他说话的。
他愣了会儿,往后倒在了床上,心乱如麻。
“你折腾这些干什么呀?”庄潮看着陆枕书将门口的法器擦拭干净后重新挂上去,冲着外头努努嘴,“天都黑了,我想回去睡觉。”
“那你先回去吧,”陆枕书看了他一眼,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骨扇,“你妖力还没恢复完全,犯困是常事。”
“恢复完全了,”庄潮即使变了人型尾巴也没收起来,两条又大又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真的。”
“那等我擦完这些,”陆枕书说着,顿了一下,“我最近……总觉得很不安,从岁岁回来以后开始,后山就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邪气,寸步不离跟在陆桓意身后的尹烛,还有脸色愈发差的师父和疲惫不堪的二师叔和三师叔。
陆桓意心思没那么深,看不到太多,也不会去想太多,但他作为大师兄却看到了平和之下晦暗的涌动。
陆枕书叹了口气,拿着那把骨扇的手微微收紧,侧过头去看着窗外,而忽视了在书桌旁百无聊赖的庄潮换了个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第44章
陆桓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感觉像是做了个梦,但醒来后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记住,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个点儿要吃完饭只能去后厨自己做了。
他打了个呵欠坐起来,察觉到有什么一直盯着自己,浑身一僵,扭过头去,尹烛还盘腿坐在那儿盯着自己看,动都没动一下,长头发已经收回去,又变成了以前那种刚好到肩膀,刚好能扎起来的长度。
“……你还真这么坐了一下午啊?”陆桓意被他吓了一跳,还有点儿迷糊的精神立刻绷紧了,“位置都没挪一下?”
尹烛看着他,唇线抿着没开口说话。
“说话啊操,”陆桓意随手操起一个枕头塞进怀里,疑惑地看着尹烛,“哑巴了是么?”
“你不让我说话的!”尹烛喊完这声又把嘴唇抿起来瞪着陆桓意。
陆桓意则是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件事,紧随而来的是更多的烦心事,更多他不想去想的事,连带着此时此刻尹烛的视线都让他有点儿疲倦了,疲倦得肚子都有点儿饿。
“先去吃饭吧,”陆桓意把枕头丢到一边,往床下挪去,抬手指了指尹烛说,“你还是先闭嘴。”
尹烛倒也没多不满意,反正陆桓意说了两天后就和他说话,还不生气了,他就安安静静的等两天,反正也吃不了亏上不了当,陆桓意家在这儿,他跑不掉。
但是陆桓意是很烦的,甚至去后厨煮了两碗面出来的时候已经被脑内的复杂思维纠结得不饿了,把自己没吃完的那些都扒拉给了尹烛。□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尹烛恰好中午没吃多少,把陆桓意碗里的也收拾后象征性地打了个饱嗝。
两个人沉默着回到后山,没着急进屋,而是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儿,看着外头泛着银光似的的雪,吹够了夜间降温后的凉风才回了屋。
那是十分安静的一夜,连思绪都静成毫无涟漪的湖面,两个人渐渐沉入其中,被窒息的感觉所包围。
第二天陆桓意是被许多吆喝声吵醒的,外头洋溢着许久不见快让老子抱一下的快活空气,陆桓意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缓了会儿,一扭头,尹烛还坐在地铺上,以昨天他醒来的那个姿势盯着自己。
还真就半分都不挪呗。
陆桓意啧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漱出来后被子已经叠好了,尹烛甚至把自己的地铺收拾了一下,挨在床边,看着可怜巴巴的,更可怜巴巴的那位正坐在凳子上,见陆桓意出来了,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
人一旦被视线锁定,一切的举动都会变得怪异无比。
陆桓意感觉自己快同手同脚了,尹大爷还没把自己的眼神挪开,反而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撑着下巴勾着嘴角盯着看。
“陆桓意!”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别睡了,出来接客!”
“……听着怎么这么不纯洁。”陆桓意乐了一下,强迫自己忽视掉尹烛的视线后快步跑到了门口,拉开门,宴尘远正站在外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身后是冷得直哆嗦的萧渡水。
“快让你渡水哥哥进去暖暖,”宴尘远一边说一遍拉着萧渡水往里走,“他快冻死在上山路上了。”
“怎么不多穿点儿啊,”陆桓意等他们进来以后关上了门,“山上本来就冷。”
“他把我从被子里拽出来的,”萧渡水一边哆嗦一边颤着声音说,“没打一声招呼就直接把我拽上山了。”
“我哪知道你这么不耐冻。”宴尘远啧了一声。
“这么不耐冻真是太对不起您了,”萧渡水打了个喷嚏,“争……争取下辈子投胎成为一只固执的企鹅。”
这俩人还没吵完,那边又有人踹门而入,伴着一阵凉风,萧渡水又打了个喷嚏。
“小宴子!”师父的声音很大,比得上二师叔发挥正常的时期了,“怎么不来找我喝酒,一山上就跑我徒弟屋里来……咦,这位是?”
“师父好,”萧渡水接过陆桓意递过来的纸巾,擤了下鼻涕才继续说,“我叫萧渡水。”
师父的表情很短暂的变了一下,只是一瞬,尹烛却瞥见了那一瞬的变化。
“这可是你这么多年头一次带人上山,”师父冲着宴尘远挑起眉毛,“头一次啊。”
“嗯,”宴尘远笑了笑,“这不带回来让您见见么?”
陆桓意听出了点儿不对劲,诧异地看着萧渡水,小声问:“你们……”
“上辈子把他先奸后杀还没一起上厕所,这辈子遭报应了,”萧渡水擦了擦鼻涕,一脸沉痛地拍着陆桓意的肩,“做坏事不要留名啊。”
“合著你还是先自报家门再奸的。”陆桓意乐着转身去衣橱里拿了几件衣服过来,萧渡水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穿上了陆桓意比较厚实的衣物。
一屋子热闹哄哄的,总有冷清的角落。
尹烛还坐在凳子上,一个较为不起眼的角落,没人注意到他,他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桓意把衣服递给那个瘦高个,两个人又说又笑地准备往外走了。
他连忙站起来,快步跟了过去,走在最后面——此时的后山处